空為亡者惜，冥冥無再期；唯念得爾輩，時看慰朝夕。――摘自沈千運《感懷弟妹》

富商馮愛國被警察從妻子靈堂帶走時，閃光燈亮成一片。

在這個人人都是自媒體的時代，霍星雲他們還沒進市局，各大平台上的相關推送已然展開刷屏模式。

『馮愛國被依法逮捕，殺妻真兇難逃法網』

『快訊：殺妻真兇馮愛國終被撕下偽善面具』

『揭秘殺妻富商馮愛國不為人知的情史』

『快看：馮愛國被捕現場，竟仍不思悔改，叫囂著他有後台誰也不怕』

『聊一聊，這些年隱藏在殺妻富商馮愛國身後的男人女人們』

……

韓冬邊看邊念，樂不可支，「哎，你們說，這些人哪兒來的自信，直接給人扣上了『真』凶的名頭？要不，找他們來聊聊？說不定能幫咱們打開偵破新思路。」

透過後視鏡，霍星雲看了眼緊隨其後的警車，對副駕上的段子凡道，「段隊，你怎麼看馮愛國這人？」

段子凡目視前方，手指輕叩大腿若有所思，「很矛盾，聰明卻不智慧，無情卻不冷靜。」

「小顏查過他的底，這人13歲前一片空白，在孤兒院門口被發現後自稱什麼都不記得了，年齡是院長根據他的個頭以及隻言片語里估摸出來的。學習成績很差，16歲就踏上了社會，一開始是在工地打工，機緣巧合下承包起了渣土生意，肯吃苦講義氣，又正好碰上國家大搞基建，這才一步登了天。他和他太太結婚時只有22歲，他太太比他大5歲，他們的兒子剛過12歲生日。此人私生活相當混亂，有一個私生子，一個私生女。但他也算有事業心，很能聽得進職業經理人團隊給的意見，故而公司發展始終處於穩步向上。」

韓冬趴在段子凡的椅背上，聽得津津有味，「星雲，你知道我最羨慕你啥不？」

霍星雲一挑眉，斜睨他一眼。

韓冬感慨道，「我最羨慕你的就是，能知道那麼多的內幕。要是顏總肯，哪有卓大嘴什麼事兒啊？」

霍星雲騰出一隻手來，狠狠摁向韓冬的臉，「討打！把我家小顏跟狗仔比。小顏是為了幫咱們破案，那些狗仔挖人隱私卻只是為了口袋裡的money。」

「哎咦呀喂～」被霍星雲大巴掌扣住面門的韓冬，發出變調的豬嚎，直到霍星雲收回手，他才委委屈屈地道，「我又不是那個意思。」

段子凡揉揉鼻樑，「行了！大案當前，你們還有心思瞎胡鬧！」

隨即，沖著霍星雲搖搖手機，「走南二側門。正門已被各大媒體包圍。」

同一時刻，顏氏大廈。

電腦熒幕上，正是馮愛國被警察抓著胳膊帶出靈堂的視頻。

顏卿閉起眼睛抱怨，「這技術也太差了吧，晃得我頭暈眼花。」

再次成功長出小肚腩的伊萬，笑的幸災樂禍，「你看，你看，到處都是閃光燈，圍觀群眾這激動中略帶欣喜的小表情，嘖嘖，只要稍微截掉倆鏡頭，說在追星都有人信。」

顏卿狐疑地盯著伊萬的臉，「我怎麼覺得，你特討厭這人？他和你有什麼過節？」

伊萬往椅背上一靠，臉上原本的笑容消失的無影無蹤，「當年那位好心收留他的老院長，曾給他認識的忘年交去過電話，說他收留了個13歲左右失了憶的男孩，想請木馬幫這孩子找到失散的父母。那位木馬前輩當時人在外地分身乏術，於是耽擱了幾天才去孤兒院，卻發現老院長已經死了。死因是滑入孤兒院公共浴室的浴池中，溺水而亡。」

「法醫怎麼說？」

伊萬輕輕搖頭，「沒報警，所以也沒進行屍檢，送到醫院開了個死亡證明後，就直接進了太平間。」

顏卿皺眉，「為什麼沒報警？難不成，當時所有的人都認為老院長的死是個意外？他的家人呢？」

「據熟識他的那位木馬前輩說，老院長沒結婚，孤身從M留學回來後，一輩子都在潛心研究兒童心理問題，是個十分善良的人，但因為不擅長交際，所以也沒什麼朋友。因此，就算當時有人察覺到點什麼不對勁，也定然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

顏卿輕嘆一口氣，按法規，那位與老院長非親非故的木馬弟兄，連要求屍體送法醫檢驗的資格都沒有。更別說案發地是在公共浴室內，有什麼證據，也早被沖刷的一幹二凈。

「那這和馮愛國有什麼關係？」

伊萬聳聳肩膀，兩手一攤，「直覺。第一，老院長那人，按現在的話講，挺佛的。能讓他特意請木馬出面尋找那孩子的家人，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在他看來不得了的原因；第二，老院長去世時五十都不到，腿腳沒有不便利，怎麼會淹死在個六十公分高的池水裡？而且，老院長有點小潔癖，很難想像他會等孩子們都洗好澡後，用那渾濁不堪的熱水泡澡。第三，他發現老院長的辦公室被人翻查過，但具體丟了什麼就無從得知了。」

「那位木馬前輩到底是誰？可還能聯繫上？」

伊萬不自然地撇撇嘴，「嗯哼，那啥，鄉下養魚呢。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有啥可聯繫的？」

顏卿盯著他的臉，眼珠轉轉隨即壞笑，「是那個對你媽媽展開熱烈追求的怪蜀黍？看你這樣，似乎也不太反對了？」

「只要我媽願意，只要他對我媽好，我覺得挺好的。」伊萬摸摸鼻子，「至少我媽現在不怎麼催我早點給她抱孫子了。」

灌木林掩映下南二側門，平日里極少開放，低調到沒什麼存在感，故而兩輛警車進入市局的過程，相當之順利。

直至馮愛國被推進審訊室，正門外的各路記者們還在那兒伸長個脖子，眼珠一錯不錯地盯著路口往來的車輛。

當霍星雲和韓冬一前一後推門而入時，馮愛國的目光迅速在倆人身上掃了個來回，隨即定格在霍星雲身上，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看不出，如今警察的收入還挺高啊。」

霍星雲得意地一挑眉，「沒辦法，老婆太會賺，又愛我愛的要死。像我身上這價位的，家裡至少還有三四十套。」

馮愛國被他懟的頓住，看著霍星雲中指上的戒指，不甘地嘲諷，「真是活久見，單看外表，很難相信警察中竟然也有像你這樣，吃軟飯吃的如此心安理得的男人。」

「是啊，真是活久見，單看外表，我也很難相信，富商中竟然還有像你這樣，殺患難與共的妻子殺的如此面不改色的男人。」霍星雲笑眯眯的針鋒相對。

馮愛國似被激怒，猛地一拍桌子，「我是冤枉的。我沒有殺我妻子。我要見我的律師！律師沒來前，我有權保持沉默。」

霍星雲也一拍桌子，指著他的鼻子臭罵，「麻煩你打開自己的腦殼裝個腦子進去！你當這是完全不需要考慮國情的腦殘劇？你有權保持沉默？你有個屁！我告訴你，沒有確鑿證據，我們警察是不會胡亂抓人的！你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配合警方老實交代清楚問題，還要見律師？律師有個屁的資格能參與及幹擾偵破過程？」

吼聲落地，審訊室內陷入詭異的沉寂之中。

半晌，被霍星雲一個接一個的『屁』砸的暈乎乎的馮愛國，總算醒過神來，訥訥重複，「我沒殺我妻子，我是冤枉的。」

不用說，他的氣焰已完全被霍星雲給打壓下去。

審訊室外，段子凡露出滿意的笑容。

霍星雲打開卷宗，「根據之前筆錄，你自稱當天夜裡在公司加班至十一點才回家，一進家門就發現妻子倒在血泊之中，你趕緊打了120，並在等待過程中，對她進行了人工呼吸及心臟復甦，只可惜一切都是徒勞，急救人員趕到後，當場判定你太太已經失去生命體征。隨後，在急救人員的堅持下，你這才撥打了報警電話。以上描述，沒錯吧？」

馮愛國點頭，「確實如此。我沒及時報警，是因為我覺得那就是一場意外，我跟她說過無數次，在家裡不要穿那種只有一半的減肥鞋。」

「你認為，她是因為站立不穩才從三樓小平台上摔下來的？」

馮愛國再次點頭，隨即答非所問的解釋，「自從我太太被夢遊的菲佣嚇到後，就再也不肯留宿任何傭人，除非宴請賓客，否則的話，晚上九點半到第二天早上四點半，整棟房子里就只有我、我太太和我兒子。」

「案發那晚，你兒子為什麼也不在？」

「他加入了個為期一周的騎術訓練營。」

見馮愛國情緒越來越穩定，霍星雲突然拋出一枚炸彈，「你之所以那麼晚才回家，是不是因為，在想辦法籌錢？因為你，不小心睡了，南城肖老四的女人。」

馮愛國頓時整個上身綳得挺直，盯著霍星雲看了半晌，「你怎麼知道？」

這就是承認了。

霍星雲微微一笑，「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好。」

馮愛國低下頭去，沉吟片刻，一咬牙，「是。」

「你被肖老四捉姦在床後，肖老四敲詐你六千六百萬，而你雖為峰嶺公司的老闆，想在不被自己老婆知曉的前提下拿出這麼多錢，也不太可能，對麼？」

見警方連金額都知曉的一清二楚，馮愛國頓覺眼前一片黑暗，絕望的喊道，「可我就算殺了我老婆，也依舊沒辦法拿出這麼多錢來，你們只要查查我們公司帳面，就什麼都清楚了。」

霍星雲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些，從面前一疊材料中抽出幾張複印紙，甩到馮愛國面前，「所以，極度缺錢的你，把主意打到了你太太的巨額保險金上，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