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雲一行人回到市局時，已是華燈初上。

剛駛入停車場，便瞥見角落裡那抹難以忽略的紅。

他的嘴角止不住上翹，三步並作兩步的竄上二樓，腳踏進辦公室的同時，口中不加掩飾的欣喜呼喚，「小顏」。隨即，將人緊緊攬入懷中，還不忘宣誓主權般的重重親了下面頰。

此情此景，不知道的人，定然以為這是一幕歷經九九八十一難後的久別重逢，相當值得掏出小手帕來嚶嚶嚶一把。

事實上，這兩人，分開還不到半天。

刑偵隊圍觀群眾紛紛表示，早就見怪不怪，情緒十分穩定。

茶幾上擺滿了超五星酒店送來的外賣，考慮到幾人剛剛接觸過屍體，還非常體貼的以酸辣口為主。

其實，顏卿真是多慮了，久經沙場的霍星雲之流，哪有那種嬌滴滴的喉嚨？再噁心再血腥的畫面，也絲毫影響不了他們啃豬肘子的速度，臨了再把剩下的湯汁直接往米飯上一扣，呼嚕呼嚕又是幾大碗，七八個人，兩大保溫桶的米飯，不足二十分鐘，吃的幹幹凈凈。

顏卿喜歡看這幫人吃飯，暢快，不矯情，不做作，看著他們吃，自己的胃口都能好上不少。

段子凡第一個放下筷子，拿紙巾優雅地擦擦油乎乎的嘴，「走，小顏，去我辦公室泡杯好茶消消食。」

霍星雲連忙將剩下的小半碗米飯全都胡擼到嘴裡，屁顛屁顛地，像個跟屁蟲似的，跟在顏卿屁股後面也進了隊長辦公室。

看著顏卿那行雲流水般的泡茶動作，段子凡很是嫌棄的瞥了眼霍星雲，那種自家辛辛苦苦用高山泉水澆灌出來的大白菜，被只黑毛豬給拱了的鬱悶感覺，再次湧上心頭。

黑毛豬卻完全沒有接收到來自領導的鄙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對大白菜的諂媚之上，「小顏泡出來的茶，就是特別好喝。」

顏卿很是受用的微微一笑，將其中一個茶盅遞給段子凡，「子凡哥，我這裡有樁舊事，與馮愛國有關。不麻煩的話，能否查一下被孤兒院收養前，他究竟來自哪裡？」

聽完顏卿的講述，段子凡皺眉道，「若老院長的死不是個意外，那這馮愛國，未免太可怕了。」

「孤兒院收養孩童時，都會先到警署核查失蹤名單，那位老院長難不成沒在失蹤人口中，查到與馮愛國特徵相符的信息？」只要不牽涉到顏卿，霍星雲的智商立刻恢復到正常水準，「這就奇怪了，這麼大的男孩兒失蹤，他的家人、學校，為什麼不報案？尤其丟的還是個智商正常肢體健全的男孩子，放在農村，舉全村之力尋找都有可能才對吧？」

段子凡隨手點亮電腦熒幕，邊敲打鍵盤邊嘀咕，「馮愛國現年34歲，21年前被樺縣孤兒院收留，21年，21年，21年前，咱們省並沒發生什麼大型的自然災害啊？難不成，他是從其他受災地區逃過來的？或者，他很小的時候就被拐賣成了乞討兒童？」

「這樣的話，不啻於大海撈針。」

畢竟，老院長死了，撿到馮愛國時的具體情形，已經沒人能說的清楚。

顏卿笑笑，「畢竟二十多年過去了，我說給你們聽，原本也是抱著搭順風車的僥倖。能順便查到，自然好，查不到，也無所謂。」

說到二十多年，他心頭猛然一動，為什麼最近遇到的直接或間接委託，都與20年前的事有關係？這也太巧合了吧？不知道馮愛國和林秀娥夫妻倆以前閑聊時，有沒有發現，二十多年前，他們身上都發生過影響一生的事件？

正胡思亂想間，就聽辦公室的門被敲響，韓冬進來，一臉的凝重，「代彤彤老家那邊的人說，她已經好幾年沒回去過了，孩子也不在他們手裡。」

霍星雲一皺眉，「消息可靠麼？」

「我已經請當地派出所的民警對這一情況進行深入核實，不過，據初步判斷，代彤彤的哥嫂應該沒有說謊。農村和城裡不一樣，誰離開過村子，誰帶了人回來，不可能瞞住鄉親們的眼睛。」

「那杏花村的小區監控呢？」

「我們果然在上周三下午四點半的監控視頻中，看到了代彤彤開車進入小區，車停好後，和孩子手拉手回的家，看上去，似乎一切正常。後面幾天的還沒看完呢，你也知道，這兩天光是看監控的工作量，就已經把那些實習生給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霍星雲不再多問，站起身來大踏步往外走，韓冬見勢趕緊跟上。

顏卿瞧著韓冬的背影，撓下巴，「我怎麼覺得，魏咚咚離開後，這小子就變的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段子凡一臉高深莫測的詭笑，「嘿嘿，佛雲，不可說，不可說。」

審訊室內，馮愛國不錯眼的盯著霍星雲，似乎霍星雲剛才說的話信息量太大，一下子卡住了大腦的轉速，「彤彤，死了？小安，不見了？」他猛地跳起來，嗓音嘶啞且變調的大喊，「快，快打開我的手機，說不定綁匪這兩天想聯繫我卻聯繫不上呢。」

「警察同志，求求你們，把手機給我吧，我不幹別的，就等綁匪電話。」

「你為什麼一口咬定是綁匪幹的？」

馮愛國愣愣地回答，「這麼小的孩子失蹤了，不是遇到綁匪就是碰上了人販子，人販子，對，也有可能是人販子，」

「會不會是代彤彤把孩子暫時寄養到了別人家？」

馮愛國低頭想了想，隨即搖頭否定，「不可能。她看孩子看得相當緊，而且，我也想不出她有什麼親密的朋友能幫她帶孩子。」

韓冬看著他的臉，突然插嘴問，「你的情人死了，為什麼你一點兒不難過？甚至連一句她究竟是怎麼死的都不問？」

「她已經死了，我再傷心難過有什麼用？反正不管怎麼死的，也已經無法挽回了，接下來怎樣，那就是你們警察的事。」馮愛國回答的振振有詞，「可，小安，」提到兒子，他又立刻變了一幅嘴臉，苦苦哀求道，「警察同志，求求你們了，一定要把我兒子給找回來，出多少錢我都願意。」

不知黃泉路上的代彤彤，對這男人的絕情有什麼想法，反正霍星雲和韓冬，很想抽他兩巴掌。

霍星雲暗暗搓搓手指，問了個連他自己都覺得可能性極小的問題，「林家呢？有沒有打馮安主意的可能？」

「林家？」馮愛國搖頭苦笑，「小安要真在他們手上，我就不急了。他們不會對個小孩子下狠手的。而且，若能養在林家，哪怕沒有名分，也是小安這孩子的福氣。」

「那你的其他情人呢？」

馮愛國偏過腦袋想了半天，再次緩緩搖頭，「那對母女定居國外好些年了，她們應該不知道小安住在哪裡，而且我們之間也沒發生過糾紛，她們沒道理會把主意打到小安身上。再有其他，多數都是逢場作戲的露水情緣，我對那些人也都算大方，實在想不出，會有誰想要錢不直接跟我說，而是先去綁架小安。」

就在這時，小穆法醫的助理敲響了審訊室的門，她徑直走到馮愛國面前，用小穆法醫同款冷冰冰語調，命令道，「張嘴。」

霍星雲看了眼她手中的棉簽和試管，並沒開口阻止，反倒是馮愛國，還在那兒傻乎乎地問，「幹啥？」

「DNA」，非常的言簡意賅。

雖然一頭霧水，馮愛國依舊不敢拒絕，乖乖地張大嘴巴，任由法醫助理，拿著棉簽，足足取了三分唾液樣本才揚長而去。

整個過程，沒給在場的任何人解釋，甚至連多餘的眼神都沒浪費。

霍星雨和韓冬十分懷疑，這是長期在低溫環境下，整日與屍體打交道的後遺症。

葉嘉仔細翻看著代彤彤的手機和PAD，腦海中慢慢勾勒出，一個把兒子當成最大精神寄託的正妹形象。

每日里，把兒子送到幼稚園後，她的生活就在追劇、網購、叫外賣、打遊戲中循環度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算是個宅女，沒什麼談得來的朋友，也很少外出聚會。

可就是這樣的女人，她堅持每天給孩子做早餐和晚餐、堅持在每個周末帶孩子出去遊玩，她的手機和PAD里，下載最多的是育兒類的APP。

也許，她不算個傳統意義上的好女孩，但對母親這個角色，她很盡責。

這樣的一位女性，怎麼會被虐殺而死？是誰，對她懷有如此深的恨意？

隊長辦公室內，顏卿也正和段子凡討論道，「代彤彤和林秀娥，一個情人一個正妻，怎麼都死的那麼離奇？死亡時間還相隔了沒幾天，要說是巧合，那我覺得馮愛國可以去買彩票了。」

段子凡突然眉頭一皺，扯開嗓門大聲問外間的葉嘉，「小葉，代彤彤身高體重是多少？你看看她手機里有沒有P的不太狠的全身照？」

顏卿立刻反應過來，「你懷疑，她就是那個冒名頂替在保險單上籤字的女人？」

雖是問話，卻未等段子凡回答，他已經掏出手機，「那個快遞在哪兒？先別訂票，把他立刻帶回市局認個人。」

剛進門的霍星雲聽到最後一句話，兩眼一眯，大腦飛速運轉，「法醫剛才特意采了馮愛國的DNA樣本，莫非，代彤彤的被殺與馮愛國的騙保殺妻案有關聯？」

「你沒問他們為什麼要採樣？」

霍星雲一聳肩，「法醫室那些人，原本就冷的像屍體，現在又有新晉副局長的大穆法醫做後盾，我怕多問幾句，他們能把我直接當屍體給解剖嘍。再說了，一旦有了結果，他們不是還得跟咱們說？」

這一頭話音剛落，那一頭就見黎志安騰的站起身來，邊往隊長辦公室沖，邊大聲喊，「頭兒，藍湖賓館的監控，是偽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