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不久，監房外就傳來一聲厲喝，『8471』

馮愛國愣了下，迅速從床上跳起，挺胸站直，大聲回答『到』

半張臉出現在監視窗口，先朝里看了看，這才拿鑰匙打開牢門，沉聲道，「你兒子來看你了，只能給你們十分鐘，抓緊時間。」

兒子來看自己了？馮愛國高興得心跳加速。

他知道，這肯定是林家動用了關係，否則按規定，現階段是不能見家人的。

難道，他們已經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並看在梟兒的面子上，諒解了自己？

接待室的門剛一打開，他就對上了馮梟亮晶晶的眼睛。

他貪婪的眨也不眨地看著延續了自己血脈的兒子，對獄警如何把固定在地板上的腳鐐扣在他的腳踝，如何幫他打開手銬，完全無動於衷。

直到被獄警按坐到椅子上，他才哆嗦著嘴唇念叨，「對不起，爸爸，爸爸，對不起你。」

「爸爸，無論你做過什麼，你都是我的爸爸。我永遠永遠的愛你。」

馮梟的這句話，讓馮愛國的眼圈頓時紅了，哽咽道，「爸爸也愛你，你是爸爸的心頭肉，是爸爸在這個世上的唯一牽掛。」

「爸，爸，」馮梟哭了，「等我長大了，我就回來找你，我會一輩子孝順你的，」

「回來？你要去哪兒？」

馮梟低頭不回答。

馮愛國靈光一閃，「是不是你外公家，刁難你？」

馮梟依舊不說話，大滴大滴的眼淚砸在桌面上，更是狠狠地砸在了馮愛國的心坎里。

他急得發狂，可他知道他必須控制自己，否則，說不定連這寶貴的十分鐘也會被叫停。

他盡量把聲音放緩，「心裡有什麼苦，都可以跟爸爸說。說出來，心裡就能好受些。」

「爸爸，外婆說，她一想到我將來要養你，帶著你一起過好日子，心裡就不舒坦。爸爸，外婆送我去國外讀書了，我明天一個人走。爸爸，我好怕。」

這些話分開來講，一點兒錯都沒有，句句屬實，可連在一起後，又怎能讓馮愛國不多想？

馮愛國不但想了，還只覺五雷轟頂，全身驟冷。

他顫抖著手，試探著問，「那你今天來，你外公外婆，有沒有讓你轉達什麼話給爸爸？」

馮梟用力搖了搖頭，「我很早就想來看爸爸了，可他們只讓我隔著玻璃看。我明天就走了，很久很久都回不來了，我求外婆的，其他人不知道。」

說到這裡，他用力抹去眼裡的淚水，「爸爸，外婆說了，等我長大後，就去舅舅的公司，到那個時候，我就有工資了，等我有了錢，我會偷偷拿給你用。」

馮愛國聽聞此言，痛的簡直無法呼吸，他的梟兒，他的梟兒竟然要在別人手裡討生活，想用點錢還要『偷偷』？原本，他可是峰嶺的正經太子爺啊，是林家捧在手心裡的外孫孫啊。

他伸出手，含淚抹去兒子臉上的淚花，「梟兒，以前是爸爸不對，爸爸沒有好好照顧你。但爸爸，打心底里愛你，爸爸沒能給你留下什麼，但所有能給你的，爸爸都不會吝嗇。」

「爸爸，你在裡面好好的，不用擔心。雖然房子沒了，但以後我會重新買房子給爸爸住的。」

馮愛國終於掉下淚來，是啊，別墅已燒，公司將賣，賣掉的錢，刨去他答應的賠償，真正能到梟兒手裡的，還有多少？

可梟兒非但沒有責怪他，還一心一意地想著孝順他，是他錯了，他從前做錯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尤其是，他虧欠這個好孩子，太多太多了。

上午九點剛過，顏卿陪著霍媽媽，有說有笑乘電梯上到八樓。

人還沒出去，等候已久的伊萬已經小跑著迎過來，面色焦急。

「少爺！」

等他看清顏卿身邊還跟著霍媽媽時，如川劇變臉般，立刻換上溫煦輕鬆的笑容，「阿姨好。」

臉變得再快，依然沒有逃過霍媽媽的眼睛，她拍拍顏卿的手，「小顏吶，你叫個女娃兒陪我就好，你忙你的，咱們是一家人，不興虛頭巴腦的哈。」

目送秘書伴著霍媽媽重新進入電梯，顏卿這才快速走進總裁辦公室，伊萬緊隨其後，一進去便反手將門關好。

「少爺，人跑了。」

顏卿眉頭一皺，「不是讓底下人盯緊的？」

「一來，負責盯梢的沒想到他跑得這麼快，放鬆了警惕；二來，快過年了，幹盯梢的，人手沒那麼齊。他住的商住兩用樓，出口又特別多。」

「什麼時候發現人沒的？」

「四十分鐘前。因為他平時都會在六點半左右出來買早點買菜啥的，咱們的人等到七點半還沒見人出來，就隱隱覺得不對勁了。拿聽診器在門口聽了聽，發現裡面沒動靜，直接破門，發現已經人去樓空。」

實話實說，也就是訓練有素的木馬人在盯梢，換個尋常警察，指不定這會兒還在外面傻等呢。

顏卿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但眼底卻已是一片陰冷，「用過的巢穴也是窩，好好搜搜，我就不信找不出有用的線索。」

伊萬上前一步，壓低聲音，「房間被清掃過，咱們的人看了，是非常專業的特工清掃法。連下水道里都被傾倒過大量消毒液，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都採集不到一枚指紋。」

特工？

「將他和馮安的照片同時登到橙榜上，賞金三百萬，或者，銅馬一枚。」

「好。」

「還有，保留他向長老會申訴的權利。只要他不傷害同門，保他一命。」

透過落地窗，顏卿看向外面的天空，代彤彤之死，恐怕要成為懸案了。

也不知星雲和子凡哥他們知道後，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而此刻的刑偵隊眾人，正為案件的重大進展而振奮不已。

葉嘉甩著一張紙小跑進隊長辦公室，「頭兒，犯罪嫌疑人叫馮艾，現年二十九歲。不過，他一年前就從偵探所辭職了。」

「人都辭職了，你還這麼高興？」

「據他同事說，他辭職後也還在幹這一行，之前有單生意兩邊撞了車，還找他出來聊過。」

「哦？」段子凡來了興緻，「現在還能找到他麼？」

「他們以前互留過一個社交號，志安和小米正監督那人發信息引他出來。」

霍星雲看著他倆，若有所思「他姓馮，老院長姓馮。馮愛國的馮，是跟老院長姓的。這說明，我們之前的推論沒問題，犯罪嫌疑人的確是替老院長報仇的孤兒。」

聽到『犯罪嫌疑人』這幾個字，葉嘉突然有些喪氣，他頹然地往椅子里一癱，「可就算真的找到他又如何？他沒殺人，我們也沒有他教唆馮愛國和林秀娥互殺的直接證據。他可以把同時接受夫妻雙方的分別聘用，解釋成想多賺一筆錢。」

是啊，他玩弄人心，害得仇人家破人亡，法律，卻對他無可奈何。

段子凡沉聲道，「法律能不能奈何的了他，是法律人士應該思考的事。咱們的任務，是把他抓回來，當面揭露他的惡行，要讓他知道，這世上，並不只有他一個聰明人，要讓他餘生都感到，有雙眼睛在一直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對了，代彤彤的那個女鄰居什麼時候過來？」

「唉，她已經回老家了，你也知道，春運期間根本沒辦法將她立刻召回。」

霍星雲看向段子凡，「看來得咱們的人，得親自走一趟了。還有，對馮艾的定罪，我到沒有那麼悲觀。別忘了，咱們開會曾經討論過，此人很有可能是馮安的生父，是代彤彤一案的真兇。」

葉嘉聳肩攤手，「可那也不過是我們的猜測而已，雖然說，尋找線索要充分展開想像，但證明推論卻需要有實打實的證據。代彤彤一案的現場，被打掃的相當幹凈。除了死者被割的亂七八糟散落在卧室的頭髮，其他地方一根頭髮一枚多餘的指紋都找不到。」

霍星雲以拳砸桌，「我就不信了，他做了那麼多事情，能一點把柄都不留？」

段子凡也點頭道，「對，無論如何，能抓回來就先抓回來審一審。」說完，他扯著嗓子對外喊，「韓冬，韓冬，」

「小葉，韓冬，你倆一人帶個實習生，現在就出發，兵分兩路，找女鄰居和保險快遞員，好好辨認一下照片。」

「是。」

辦公室重新恢復寧靜後，段子凡這才呷了口茶水，問，「小顏那邊有消息了麼？」

霍星雲舒展著兩條大長腿，「昨天他沒提，應該是還沒什麼準確的消息。你也知道他那個人，不十拿九穩，不肯亂說的，生怕把咱們引入誤區。」

段子凡笑著搖了搖頭，「他啊，年紀最小，辦事情卻最穩當。直到今天，我都遺憾他沒來幹咱這一行，不然的話，中國的神探榜上，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只要是誇顏卿，霍星雲就甘之如飴，雖沒說話，笑容卻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

「對了，你媽媽和小顏相處的怎麼樣？」

「這麼跟你說吧，現在在我媽的心裡，小顏是她親兒子，而我是那個奪走她親親兒子的可惡的妖艷賤貨。」

段子凡啞然失笑，『媽媽殺手』果然不是白叫的。

「你們都上班，她怎麼辦？」雖然他和他家那口子在一起很多年，但這種事兒還當真沒有遇到過，和總是端著的原家長輩想比，霍媽媽到是別出心裁的一款，想想就挺有意思的。

「跟著小顏去顏氏了。女人，多少歲數都一樣。我敢保證，一個六樓就足夠迷得她捨不得挪地方。」

載著馮梟的車剛在樓門口停穩，林老夫人就笑眯眯地迎了出來。

馮梟衝過來一把抱住她，「外婆。」順勢親親林老夫人的臉，「謝謝外婆。」

林老夫人握著他的手往裡走，「等會兒在你外公面前可別說漏了嘴。省的他又要說咱濫用特權了。」

「嗯，知道了，外婆最最最好了，我最喜歡外婆。」

林老夫人被這張甜嘴哄得，眼睛笑眯成一條縫。

「其實，你爸爸的案子已經有了定論，不存在和家人互通消息的事兒，見個面怎麼了？就你外公那老頭子成天一本正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