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火石間，三人腦海中同時蹦出個大膽的揣測。

霍星雲與顏卿迅速交換了個眼神，隨即將目光一起投向段子凡。

就見段子凡寒著一張臉，咬牙下達指令，「去把孫翼飛的媽媽找回來，帶她去法醫室檢驗DNA。」

聞言，韓冬瞳孔迅速放大，也立刻明白過來段子凡這話背後的含義，「天，老天爺。」

他刷得一下轉身，吼道，「志安，小米，走，跟我去孫翼飛家。」

伴著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顏卿掏出手機，起身走到窗邊，「黃明磊一家人的近照你們有麼？好，發下去，一旦發現行蹤先不要驚動，還有，立刻聯絡黃明磊他父母雙方老家那邊的人，問問他們有沒有回去，盯到什麼時候？直到有了他們下落為止。」

聽他這麼安排，段子凡松下一口氣。

有木馬的人幫著打前哨，他可以篤篤定定等待DNA檢測結果，也不用擔心因為等待結果申請協查拘捕令等，而延誤了時機。

霍星雲與顏卿回到家時，小憶和小溪摟在一起，睡得格外香甜。

顏卿替他們掖了掖被角，躡手躡腳地退出房間，關好房門。

一轉身，差點撞進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他身後的霍星雲的懷裡，驚呼聲被霍星雲的唇堵回了喉嚨口。

顏卿有些氣惱，這傢伙也不看看地點？吵到孩子怎麼辦？

可漸漸的，腦海中變得一片空白，等再反應過來時，他的雙手正攬住霍星雲的脖頸，兩個人的身子緊緊地貼在一起。

而霍星雲的手，早已突破了衣物的阻隔，在他的後背，以及腰以下不可描述的位置，揉捏摩挲。

顏卿不甘示弱地將霍星雲的襯衫從褲腰中抽了出來，隨即將手伸進去在他胸前狠狠擰了一把。這一擰，換來霍星雲呼吸更為加重，他含住顏卿的耳垂，低沉的呢喃，「小顏，小顏。」

衣物，一路脫到他們的卧室。

俯視著身下的顏卿，霍星雲眼底升騰起滾滾濃欲，從額頭一點點，一點點的親吻了下去，直到……

顏卿十指插在霍星雲的短髮中，理智早九飛到九霄雲外，熟悉的溫暖，熟悉的柔軟，熟悉的漸入佳境，熟悉的直上九霄。

直到……

痛，撕裂般的痛，他不記得他有沒有哭，有沒有叫，他只記得他不想停止，不想結束。

然後，他就失去了記憶。

再醒來，金色陽光已映照在奶黃色的窗簾上。

床頭，保溫餐墊上的早餐，一看就是霍星雲的手筆。

雖然還有一大堆的事情等他處理，可他完全不想動。

身體上的不適是那樣的明顯，但他卻一點也氣惱不起來，甚至，心底還泛起絲絲甜蜜。

霍星雲把車停在住院部門口後，特意在後視鏡里照了下自己的臉。

他伸出手指把上翹的嘴角往下拉了拉，手一松，嘴角又上翹了起來。

沒辦法，開心啊，發自心底的興奮與開心，根本控制不住啊，好不好？

他靠回椅背，閉起眼睛，眼面前出現的全是昨夜小顏的臉，或含淚，或輕嚶……

他猛烈的甩甩腦袋，不，不能想下去了，再想，他就不能下車見人了。

深吸一口氣，他拍拍自己的臉，霍星雲，爭口氣啊，還有四個枉死的孩子，等著你去為他們申冤呢。

霍星雲並未見過三年一班的班導，只知道是個二十五六歲的男人。

但當他站在病房門口前，一眼就認出了誰才是他要找的人。

因為氣質。那種華國老年間私塾先生的儒雅氣質。

這年頭，國小老師不好做，上頭壓著教學任務，面對一群被嬌慣壞了的熊孩子打不得罵不得，跟熊家長說說，還一臉的老子掏錢把孩子送來還要『幫』你教育那要你們老師幹啥的嘴臉。

原本，霍星雲想像不出，一個跟他年齡差不多大的碩士畢業生，究竟為什麼要來當個孩子頭兒？

現在看來，他選擇做老師，應該是因為他從心底愛著這份職業。

「王雋川，王老師是麼？」

男子有些困惑的看著一身便裝的霍星雲，輕輕點了點頭，「我是。請問，你是？」

霍星雲掏出警官證，「有些情況，我想找你了解一下。」

王雋川將警官證上的照片仔細與霍星雲本人的臉來回核對了一番，這才將警官證還給霍星雲，歉笑道，「不好意思，你和我印象中的警察形象不太吻合。」

病房裡其他兩張病位上的病人此時也瞪著眼睛往這邊好奇的看，霍星雲不動聲色地收好警官證，「我問過護士，你目前可以下床走動，要不，我們換個地方？」

醫院裡，本無清凈所在，可若刑警辦案需要，騰也要騰出個空房間來。

於是，霍星雲和王雋川之間的對話，隔著大夫的看診台展開。

霍星雲看著他燒傷的手臂，「傷勢如何？」

王雋川無所謂的搖搖頭，「比起生命，這點小傷不足掛齒。按我的意思，根本不用住院，但我們校長死活不同意，錢都先打到了醫院的賬上，不能退，只能堅持著住到周六。」

這話，到讓霍星雲有些意外。因為昨天一天，他聽到的都是這個學校的風氣多麼多麼的不好，連帶著，給這家學校領導也貼上了不那麼好的標籤。

思之所及，他便也直截了當的問出心中疑惑，「我聽人說，你們學校的校風不是很好，有些學生仗著學習好或者家裡有權有勢，就欺壓其他學生，而老師卻從來不管甚至拉偏架。關於這點，你怎麼看？」

王雋川嘆了口氣，苦笑道，「怎麼管？說的重了，萬一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差弄出個好歹，那這個老師的這輩子就算是完了。再說了，六個大人教一個孩子都教不好，我們一個老師同時教四十來個孩子，又怎麼可能做到面面俱到？眼睛一個沒注意，孩子家長就覺得自己家孩子吃了天大的虧，受了天大的辱，鬧、罵甚至動手打老師，都是有的。」

霍星雲跟著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去年，還發生過一起類似的事件：兩個孩子在校打架，中途趕來的老師批評其中一個他認為更調皮的孩子時，話重了些，結果家長打上學校，逼著老師給自己孩子下跪道歉，老師不堪受辱之下跳樓自殺。

關鍵是，家長非但沒有受到任何刑罰，甚至網上還有一大批他的擁躉為他叫好。

華國千百年尊師重教的傳統，已然不堪一擊。

誰之過？

說不清。

「我看過報警記錄，是你報的警，你是怎麼發現火災的？」

「昨晚我在樓內巡察，剛上三樓就聞到了很大的煙味。」

嗯？霍星雲皺眉，不是另外一位老師麼？昨天他還對那人訊問過。

見他這副表情，王雋川立刻心領神會，連忙解釋道，「原本是李老師的，只不過他有可能因為連續開了八九個小時車的緣故，回到宿舍就睡了，他讓我在睡前叫他，但我看他睡得很熟，就想著，反正我也睡不著，就索性替他走一圈得了。」

霍星雲點頭，難怪值班老師說，他是聽到了『失火了』的喊叫聲，才醒過來的。

「發現火災後呢？你都做了些什麼？」

「我立刻掏出手機撥打報警電話，然後挨個拍門，把孩子們叫起來，緊接著我就發現301不對勁，沒人出來，我也等不到消防人員趕到了，就一腳踢開房門闖了進去，但當時火勢很大，裡面那道門被倒下來的衣櫃攔著，我根本進不去。我這傷，就是搬動衣櫃時受的。」

「一開始，衣櫃是倒在門口的？」

王雋川有些難過的點頭，「對。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說不定還能衝進房裡，救出一兩個孩子。」

「你當時，聽到了孩子們的呼救聲麼？」

「301的那四位學生？」王雋川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對不起，當時實在是太混亂了，四周各種各樣的聲音很多，我心裡又很慌，所以我這會兒根本想不起來，房間里的孩子那會兒有沒有呼救過。」

「那你覺得，兇手是故意推到衣櫃，讓外人無法進去麼？」

王雋川若有所思的皺眉搖頭，「我不知道，也許是兇手有意為之，也許是衣櫃耐不住燒倒了下來的。」

「那，你對301這四位學生什麼印象？」

「你這個問題，我並不想回答。無論他們曾做過什麼，死都死了，再說什麼都無濟於事。而且，如果我說真話，未免讓人感覺我太冷血，可說假話，又不符合我的性格。」

聽聞此言，霍星雲不由得眼睛一亮，「我又不是讓你給他們寫悼詞，我希望你能把最真實的情況告訴我。你放心，我會替你保密。」

然而，霍星雲的話，並未能一下子撬開王雋川的嘴。

房間內，陷入詭異的沉寂。

半晌過後，王雋川才緩緩開口，卻答非所問地發表起感慨來，「我心目中的好孩子，並不在於成績有多高，課文背得有多流利，在我心目當中，只要善良、陽光，那就是好孩子。你是不是以為這兩個標準很簡單？我以前也這麼認為。可後來，我發現，我太理想主義了。善良？陽光？嗬嗬，」

他沒有說下去，而是苦笑著搖了搖頭，看向霍星雲，「中國有句老話，叫，三歲看到老。我每天站在講台上，看著底下一張張的小臉，就會想，二十年後，三十年後，他們會變成什麼樣的人？也許窩窩囊囊一輩子，也許兢兢業業做貢獻，也許抓到機會就能竄天一躍化為龍，當然，還會有，禍害。你是警察，你經手過多少犯罪？不知道你抓到過的壞人，他們小時候，是不是已經有了罪惡的跡象？」

霍星雲眯起雙眼，在心中細細品味他的話。

對於霍星雲的沉默，王雋川也絲毫不以為意，「有時候，我會想，教育的本質到底是什麼？是讓無知變為有知？還是讓無良變為有良？」

「難道這兩種，不都是教育的本意麼？」

王雋川再次苦笑，「如果一個孩子，他的父母三觀不正，他的成長環境污濁難明，你所謂的良知，在他眼中都不過是迂腐愚蠢而已，我問你，你讓我如何把無良扭轉為有良？至少我做不到，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