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招待死了。

就這麼死在了黑曼巴的面前。

黑曼巴對她下的毒，毒性雖快，卻並不至於送命。

他慢慢彎下腰，挑起女招待嘴角的黑血，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

鐵鏽氣中，夾雜著一綹淡淡的，說不上來是什麼，卻並不難聞的，味道。

縱然他十歲時就能辨別出上千種不同毒物，可依然說不出，女招待到底中了什麼毒。

「先生。」

身後傳來小心翼翼的招呼聲。

黑曼巴直起腰身，回頭望去。

此間酒店的老闆，陪著笑，笑容里參雜著難以忽略的苦澀，「對不起。由於我們的店員心臟病突發暴斃而亡。影響了您的用餐心情，在此，我向您致以真誠的歉意。請容許我，用免單來表達我此刻內心的不安。」

「心臟病突發，暴斃？而亡？」

黑曼巴將目光投向，緊隨老闆身後的兩個身材高大體型健碩的黑人。

那兩個黑人一起頻頻點頭，「是的，先生。她從小就有非常嚴重的心臟病，老實說，我們一直都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可我們無能為力，先生。畢竟，這是上帝的旨意。」

黑曼巴又將目光掃向四周的食客，「你們也認為，她是心臟病突發？」

「哦，是的，先生，是的。據我行醫十多年的經驗，她的死，是非常典型的心臟衰竭。」

「當然，先生，我的祖母，當年也是這麼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四周一個人都沒有，然後她突然就手捂胸口倒地不起，和這位小姐一模一樣，哦，我的祖母，願她在天堂安息。」

「主與你同在，阿門。」

「謝謝，謝謝，阿門。」

黑曼巴轉而看向微微躬起身子的老闆，用滿含遺憾的口吻，輕聲道，「那好，我正需要去附近散散步，就不打擾你們了。」

就在老闆長舒一口氣，指揮兩位黑人抬走女招待屍體時，卻見已經走到餐廳門口的黑曼巴突然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來。

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繃起來。

包括正彎腰抬屍體的那兩位黑人，撅著屁股，一動不動。

黑曼巴彷彿沒有看到這些人的反應一般，彬彬有禮道，「對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今晚的餐桌上，能看到惠靈頓牛排。」

說完，向大家施了個標準的紳士禮，轉身，離開。

漫長的一分鐘等待後，餐廳里的人終於確認，黑曼巴這次，是真的走了。

這才齊刷刷，舒了一口氣。

平生第一次，他們發現，自己打心底，喜歡有原則的人。

黑曼巴是殺手，還是那種自出道以來，成功率百分百的殺手。

但他本身，並不喜歡大開殺戒。

他接單，也一定要確定目標是該死之人，否則，再多的錢，也無法打動他的心。

不過，暗網中其他殺手，可就沒他這麼多所謂的講究和原則了。

畢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黑曼巴一樣，繼承到一份豐厚殷實的龐大家業。

此刻，他站在排名第五十四的殺手家中。

第一印象就是，這位據說出身於貧民窟的殺手，這些年，肯定沒少接活。

「門窗沒有破壞的痕跡，警報也未觸發。」娃娃臉蹲在壁爐上，腳下，墊著一張白紙，手指沙發處，「他就坐在那兒，被一柄精緻的裁紙刀，貫穿了整個太陽穴。」

黑曼巴四下打量，「誰發現的屍體？」

「暗網接到投訴。說他本來和五十四號都談的差不多了，就等著打款並在暗網上交換契約書，結果五十四號卻不見了，他苦等兩天沒等到迴音，認為五十四號是嫌錢少放了自己鴿子，一氣之下，發布了投訴帖。」

「咱們的人看到投訴帖後，第一時間翻閱了五十四號這些年的接單記錄，認為他這次拒單之舉，很不正常。於是派了蜥蜴順道過來查看。結果就發現了五十四號的屍體。」

黑曼巴有些不悅地眯起眼睛，「蜥蜴呢？莫非，他不願意接這活，你們才找上我的？」

「King原本也沒打算讓蜥蜴接這活。一來，他手上還有其他任務，咱暗網的規矩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個人一次，只能接一個活，無論是自家的還是外來的；二來，蜥蜴家裡那位，下周回華國辦畫展，丫那妻奴的尿性，百分百得跟去，對了，丫挺的不是還給咱們每人發了張請帖麼？說咱們人可以不去，賀禮不能不給。」

黑曼巴這才想起，出上個任務前，他的情人似乎確實跟他說過此事，只是當時，自己一門心思探索與開發，如何與情人共同完成宇宙大和諧這一世紀命題，便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沒往心裡去。

後來，他也沒收到蜥蜴那貨的催禮簡訊，想來，是他的情人已經為他打點好了一切。

與情人分別的第十九天，想他……

「其他兩人，也是他發現的？」

「不是，蜥蜴發現五十四號屍體後，立刻向King做了彙報，King派我過來打前哨，蜥蜴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跟我做了交接後便匆匆離開了。我發現二十三號登記的秘密住址也在這附近，於是便上門想了解些情況，結果，二十三號同樣坐在自家沙發上，被一把精緻的裁紙刀，貫穿了整個太陽穴。」

這兩個人，都是死在自家客廳的沙發上？

「難不成，他們當時是在會見什麼客人？」

娃娃臉撇撇嘴，「不知道。沒發現一絲招待過外人的痕跡。」

「那，十七號呢？」

「十七號則是死於二十三號的車庫中，同樣是被一把裁紙刀貫穿了整個太陽穴。只不過，和二十三號與五十四號不同的是，十七號的屍體，是死後被人擺放成了靠牆的坐姿。」

娃娃臉蹲在壁爐上還不老實，腳尖處像安了彈簧似的，上下左右晃得人眼暈，卻總不見他掉下來。

神煩！

黑曼巴揉揉鼻樑，想找個地方坐，可環顧一周，也沒找到把心儀的座椅，安置他尊貴的屁股。

畢竟，自從五十四號死後，這裡便沒人進來打掃過，看著斜映進房間的光束中，飄舞著的無數小粉塵，黑曼巴恨不能現在就站到花灑下，將自己從頭到腳，好好洗刷一遍。

「裁紙刀上，有什麼線索麼？」

「沒有。沒找到任何指紋。而且，這種裁紙刀雖然精美，卻也並非限量，十幾年前便開始銷售，又不屬於海關違禁品，全球銷量沒上億也好幾千萬，根本無從查起。」

「他們的屍體呢？」

「被King連夜運回總部，事情一天不了，他們就躺一天的冰櫃唄。」娃娃臉想了想，補充道，「哦，對了，啄木鳥驗屍後說，他們三人中，最先死的是十七號，死於十天前，然後是二十三號，死於五天前，五十四號，死於四天前。」

十七號與二十三號的死，竟然足足隔了五天？

那個時候，二十三號在哪兒？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家車庫裡有具死屍？

若知道，做為排名二十三的暗網殺手，豈能連掩藏屍體的能力都沒有？

若不知道，則同樣不合理。那個時候，他並沒外出執行任務，又怎麼會不知道，發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事情？

思索間，娃娃臉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你在這兒慢慢想吧，我回酒店休息。吃飽飯散個步，舒舒服服睡覺覺，一覺睡到大天亮，媽媽誇我是好寶寶。」

黑曼巴友善提醒，「鴿子，你才吃過早午餐兩個小時不到，如果你現在睡覺的話，我保證，你醒來時一定不會是大天亮，你的媽媽也肯定不會為此而誇獎你。」

長著娃娃臉的鴿子歪著腦袋想了想，「你說的很有道理。」

隨即，他把童謠改成，「吃飽飯散個步，舒舒服服睡覺覺，一覺醒來吃晚飯，媽媽誇我是好寶寶。」

隨著哼唱，他的身形，再次從壁爐上消失不見。

就在黑曼巴無奈搖頭之際，他看見，鴿子的背影竟然出現在了後門處。

然後，他看見鴿子，一步步倒退進來，

一柄黑洞洞的槍管，直愣愣地抵在鴿子的腦門上。

緊接著，每扇窗戶，都伸進來數把黑洞洞的槍口。

黑曼巴無動於衷地聳了聳肩，沖著鴿子的背影問，「為什麼總有人痴迷於如此俗不可耐，毫無美感的武器？」

鴿子雖然不敢轉身，但依舊不老實的晃動著身體。

可惜，那槍管彷彿黏在了他的腦門上一般。

他氣鼓鼓地回答，「這就是我為什麼不喜歡你們這些鬼佬的原因，你們的腦袋裡永遠都只有一根神經，你們所謂的懲惡，就是連同善的一起毀滅。比如，化療，再比如，槍炮。」

對於他的牢騷，黑曼巴當然無法認同，他用牧師傳道解惑的語調，勸解鴿子，「不，並不是所有的西方人，都像你所認為的那樣。就好比，你們華國，也有很多不分青紅皂白什麼都不了解，就四處噴人的杠精。」

門口，傳來一個老人，冷冷的聲音。

「只可惜，我今天來，並非是想聆聽二位關於東西方人性對比的辯論賽。」

黑曼巴微微一頜首，「不知您，想聆聽些什麼？看您這把年紀，也許我們可以坐下來聊一聊，哪塊墓地的風水更好。您有所不知，我在華國時，對風水勘墓曾有過深入的學習。」

一席話，逗得鴿子哈哈大笑。

也氣得拄著文明棍的老者，臉色格外陰沉。

「希望你待會兒，到了我那裡，還能這般伶牙俐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