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在楚昀的一再堅持下，黎明只好同意他把自己送回家。

黎明偷偷的看向楚昀，從窗戶上倒映出楚昀的人影，看著他臉頰的輪廓微微失神，他總覺得這一刻有些熟悉，但是有不知道是哪裡熟悉，感覺某一刻似乎見過，可是又想不起來。

而黑髮少年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旁邊人的目光，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窗邊快速略過的景物，在下一秒他動了一下，似乎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接下來喃喃道：「原來還在啊……」

他們行駛的道路上的一側是一個河堤，在某一段上有一個長長的步道一直延伸到河中，在兩旁的欄桿上還閃爍著漂亮的LED燈。他記得在他離開的時候，河裡的步道還沒有欄桿，經常有孩子掉下去，而他也是其中一個……但是，那個時候，有一個人，牢牢的抓住了他的手……是因為什麼原因呢？是因為什麼，他會掉在河裡呢？

漸漸地，很久以前的往事又浮上他的腦海……

在他出生的時候開始，他的親生母親就把他拋棄了，就因為醫生的一句話……

「我們初步懷疑你們的孩子患有血友病」

母親拋棄了還在襁褓中的我，拋棄了父親，拋棄了爺爺和奶奶，拋下了這個家庭，毅然決然的走了。真的是可笑，只是初步懷疑，並沒有真正的確定下來，就可以走的這麼決絕，這麼的幹脆。

之後，確診書下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沉默了，我被確診為血友病。

我的父親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接受現實，明明……明明兩方都沒有家族史，為什麼兒子卻患有血友病？！這不是一組遺傳性凝血功能障礙的出血性疾病嗎？

醫生給出的唯一解釋是，由於國內基因篩查仍然不夠成熟所以有些隱性遺傳病很難被發現。

就算是不接受又能怎麼樣，我身上的這個病不能不治，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我死掉。從那個時候，我就開始了終生的治療，每天都注射一支凝血因子VIII注射液，而一支就要800元，我的父親東奔西走一邊為我籌錢治病，一邊忙自己的事業。

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爸爸坐在床邊雙手抱頭，床頭的煙缸了放滿了煙頭，在我跑到他身邊的時候，一改之前那副頹廢的樣子笑著摸我的頭髮，盡量把最好的一面展現給我。

在那憔悴的笑容之下究竟藏著多少心酸和淚水，應該只有父親自己知道了。

因為體質的特殊，再加上父親那個時候還再創業根本沒有時間照顧我，所有的，都是爺爺和奶奶在一起照顧我，從小，我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快樂的童年，我不能像他們一樣奔跑，因為只要一活動，我的關節就會出血腫脹，我不能磕碰，不論是多大的傷口都會流血不止，所以，我被禁止出門，只能呆在家裡，就像這一隻籠中鳥。

特殊的體質也決定了我無法去上學，因為在學校老師不可能保證萬無一失，幾乎走遍了所有的幼兒園，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樣的。有些事情一旦發生，所造成的後果，誰都擔不起這個責任。

又因為我的遭遇和我的特殊體質，在這個小鎮上一些好心的老師們主動上門擔任起我的授課老師。雖然在知識上我並沒有跟其他人差多少，但是啊……我仍然很嚮往，外面的世界。

爺爺奶奶年紀大了，而且也不可能時時刻刻的看著我，就這樣，爺爺喊奶奶去幫忙做飯的時候，我找到機會偷偷從家裡跑出去了。我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麼樣的，我也想有朋友，我也想和他們一樣可以一起玩耍，可以踢球。

第一脫離牢籠的囚鳥，不知道世界醜惡的我，第一次看到了比自己的家大幾百倍，不，是大了幾億倍的世界。可是，在感到愉悅的同時，也開始迷茫了，我不知道去哪裡，哪裡有朋友，哪裡有好玩的，只是漫無目的的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也不知道那個時候走了多久，居然走到了河堤上，在我面前的是，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湖泊，真美。在電視上的場景終於真實的擺在了我的面前，臨近傍晚，那個時候的太陽不算是毒辣，但是那個景象是真的好看。

好想，更近的……更近的，看一下！

似乎是上天聽到了我內心的想法，在走了一段距離以後，延伸至河中的那個走道出現在我的眼前，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加快了步伐走到了步道的最盡頭，睜大眼睛看著這裡的一切。

深深的吸一口氣，在內心暗道：這就是外面的世界，比家裡的空氣還要清新。

「喂！這裡是我們的地盤，你馬上離開這裡。」說話的是一個兇巴巴的小胖子。

我聽到身後有人說話，說要讓我離開，我不懂，為什麼要我離開？他說這裡是他的，這裡是他建的嗎？他的身後還有兩個孩子，是朋友嗎？

「為什麼？」不明白其他孩子的行為，只是單純的想知道為什麼我不可以在這裡。

「哼！我說這裡是我的地盤，你聽不懂嗎？！」

「地盤？這裡是你建的嗎？」那個時候的我，完全不懂地盤的概念，在我的印象里只有自己造的東西或者買的東西才是自己的，既然他說是他的那就應該是他建的吧。

「啊？怎麼回事啊你，我的意思是要你離開。」

「為什麼我要離開？他們不就可以不離開嗎？」沒有接觸過社會的我，不，應該說沒有接觸過其他人的我對他的做法表示疑惑。

「他們是我朋友啊！」小胖子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那我可以成為你的朋友嗎？」單純的以為，只要成為他的朋友我就可以繼續在這裡了。

「啊？我是第一次見到你這麼奇怪的小子，憑什麼我要讓你成為我的朋友？僅僅就見過一面而已！」說話的那個小胖子向我走了幾步站到我面前，神情嚴肅還有一點憤怒，或許覺得這樣可以嚇到我吧。

「因為成為你的朋友，我就可以不用離開了不是嗎？見過一面的就不能成為朋友嗎？」我不知道真正的友誼是什麼，電視里不都是「我可以成為你的朋友嗎？」很多的回答都是「可以」不都是這樣的嗎？成為朋友還需要有其他的條件嗎？

「你這個傢伙的臉，讓我看著火大，我才不要和面癱做朋友！」說完，那個小胖子推了我一把，我毫無防備根本沒有時間反應，重心一個不穩就掉進了水裡。

那也是我第一次接觸到水，也是第一次體會到溺水的感覺，冰涼的湖水嗆進我的氣管，讓我呼吸困難，我不斷地掙扎大聲呼喊救命，每呼喊一次就會嗆進一大口的水，而岸上的小胖子，見到形式不對，就立馬跑了。我還以為，我會死在那裡……

「啪」就在我以為必死無疑的時候，有人拉住了我的手，我聽見他在大喊：「抓緊我，不要鬆手！」

在最絕望的時候，抓住了那一根救命稻草，我用我的雙手，抓住了唯一可以抓住的東西。幾經周折之後我終於上了岸，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驚魂未定。

隔著衣服我感受到有什麼東西在我被背上來回的搓動，當我抬眼望過去的時候，那是一雙比太陽還要耀眼的金色雙眸。那是一個和我年紀差不多大的孩子，因為那時候的我太過於害怕，一把抱住了眼前這個孩子，失聲大哭。他沒有嫌棄濕漉漉的我，很顯然他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反而抱著我，在我的耳邊說道：「沒事了，沒事了……」

我還記得，他的名字……

「我叫黎明，你呢？」

「楚、楚辭。」

後來因為爺爺嫌棄自己的名字叫楚辭太難聽了，後來改名成了楚昀……

……

「楚昀，楚昀……」朦朦朧朧間似乎是有人在喊他，緩緩的抬起稍稍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那個劉海長的遮住眼睛的男生。

不知道是因為夢的原因，還是因為他現在剛睡醒意識有些模糊，抬手摸上眼前人的臉，迷迷糊糊說道：「金色的，很好看，遮住就很可惜了啊，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