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來。」

意識先於身體蘇醒過來的人還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過量的麻醉劑猶如高山死死壓著他，沈重恍惚聽到熟悉的嗓音，隱隱覺得哪裡不對，想抬手抓住那人，卻只是微弱的動了動食指，雙唇像是被膠水死死黏住，微微顫動著，發不出聲。

獸類的低吼聲不知從什麼方向傳來，唇上的重量稍縱即逝，熟悉的氣息極速褪去，最後什麼也沒留下。

不知過了多久，沈重才能試著抬起手，麻醉劑的效力慢慢褪去，他緩緩睜開雙眼，失了焦距的眸子似乎看見什麼人打開了手術室的門。

白色的人影越來越近，細長的手指從袖口滑出，從一邊拿起什麼，沈重動不了，也瞧不真切，他只知道這人不是林西沉，拼盡全力抬手想要打翻對方手裡的東西，被對方輕而易舉的抓住，手臂上一重，有什麼東西流進血管…

林西沉手指還沒碰到門就意識到不對，連忙輸入密碼踹門進去，空蕩盪的手術台，剛做完手術的沈重早已不知所蹤。

失去藥劑幹擾的情況下，沈重先天的超強癒合能力漸漸恢復正常，他能明顯感覺到被挖去一半的心臟慢慢長大，這種感覺十分微妙，像是一顆種子發芽似得，慢慢的長大的那種感覺。

他還能聽見背著他的人平穩的呼吸聲，以及超過常人的奔跑速度所帶來的風聲，他甚至能感覺到對方帶著他拐了幾個彎。

可他就是動不了。

四周的一切沈重都能感覺到，唯獨就是動不了，也說不了話。

別說從這人背上翻下去，他連咬他一口，罵他一句都做不到。

中途那人還捏著他的下巴灌了他一些類似於水的液體，只是麻醉劑的殘留讓他只覺得苦澀難當，半點不想喝下去。

「把他放下。」

不知過去多久，沈重才聽到說話聲，那聲音很是耳熟，讓他下意識的想要睜開眼睛，可他的眼皮子卻猶如千斤墜，只微弱的顫動了下，便歸於靜止。

背著沈重的人停下腳步，看到面前的男人，古怪的無聲的笑了下，像是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抬腳要走。

「我說，柯蘭，把他放下。」沈錦希從遠處走近，淡淡的看著過去二十年間他口中那個「溫柔的妻子」，語氣隱隱帶著警告，「你不該出現在他面前。」

柯蘭？

沈重心臟猛地一顫。

這個名字他太耳熟了，沈錦希從不阻止他對於母親的好奇心，除了見不到人，沈重幾乎知道柯蘭的所有事。

在沈錦希給他的認知里，柯蘭是因為沈錦希高危的職業選擇離婚，並且參與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保密工作而不能來看望自己，她本人是非常想要在乎沈重的，經常要求沈錦希帶各種禮物給沈重，並且單方面拍攝沈重的視頻發過去給她。

所以沈重並沒有埋怨過這個從未出現在他生命里的女人。

可這短短兩句話，卻推翻了沈重過去二十年的認知，讓他意識到了他母親的缺席可能並不單純，也讓他感覺到他父母似乎並不愛對方。

是了。

沈重突然意識到，沈錦希除了淺薄的一句兩人因相愛結婚之外，似乎從未表現出他對愛人的在意，從小到大，沈重都只能感覺到這他對自己的在意，根本感覺不到沈錦希所說的對母親的「愛」。

更重要的是，什麼叫「不該出現在他面前」？

「你騙了我。」柯蘭冷笑一聲，「你用二十年把他養成了一個廢物。」

沈錦希聽到「廢物」兩字有些不悅，目光在沈重安靜的睡顏掃過，淡漠的開口道:「我沒有騙你。」

「從頭到尾，我都沒有說過他只繼承了我的能力。」

沈錦希走到距離女人五步遠的地方停下，歲月似乎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唯有臉上淺淺的法令紋暴露了他不再年輕。

「可你誤導我，讓我以為他只是個小廢物，沈錦希，我不信你會不清楚他的價值。」說實話，柯蘭並不想和沈錦希撕破臉，這對她沒好處，如果可以，和沈錦希達成一致是再好不過的。

「他是我的兒子。」沈錦希沒有正面回答柯蘭的問題，只是說了句意味不明的話。

柯蘭不明白，但沈重卻明白了。

沈錦希的兒子不是廢物。

他在反駁柯蘭那句話。

已經長合的心臟不受控制的一顫，沈重鼻頭一酸，有些想哭。

或許有些單親家庭的孩子總會下意識忽略陪伴自己長大的那個人的好，而在某些二選一的情況下，傷害那個人選擇另一個幾乎沒有出現過的人，可沈重永遠不會。

他知道沈錦希的好，也能理解柯蘭的立場，但他永遠不會選擇柯蘭。

這兩個人敵對時，沈重選擇站在沈錦希的身邊不會有任何猶豫。

沈重極力控制自己的手指，最終成功顫動了下戴著戒指的那根手指，想找個機會躲進空間。

比他更快的是沈錦希，不知是有意無意，他在沈重準備進入空間前對柯蘭開了槍。

柯蘭沒有躲，子彈射中她眉心反被彈了出去，落在地上，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灰色印記，被她用一根手指抹去，毫不客氣嘲諷他:「你也就這點本事。」

沈錦希沒有說話，也沒在意她的態度，而是飛快的往後一退，柯蘭雙眼一眯，很快意識到了不對想退走，卻沒有成功，不知何時她的雙腳被死死的黏在地上，她的身後，一個黑衣男人悄無聲息的出現，手已經碰到了她背上的沈重。

「我花了這麼多年改變他的體質，現在的他對你已經沒有用了，柯蘭，放過他。」沈錦希冷眼的看著男人被空氣彈開，沉聲道。

「休想！」柯蘭冷哼一聲。

她最後悔的事就是一時大意相信了沈錦希，把沈重交給他，如果她能早點意識沈重的價值，事情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

「那把他交給我，只有我能讓他聽話。」沈錦希瞥了眼拿出武器的男人，眼中帶著警告。

男人面不改色的收起對準沈重的槍口，垂下手，不再進攻。

四周傳來咆哮聲，男人臉色一變，幾步移位到沈錦希身邊，要將他帶離，被對方制止。

柯蘭似乎在思考什麼，她彷彿沒有聽到漸近的咆哮聲，過了一會才開口，「別想著騙我，就算你讓他跑，我也總能找到他。」

沈錦希知道她這是同意了，迅速走過去把沈重抱到懷裡。

四處奔來的喪屍嗅到鮮活的人氣，流著涎水撲了過來，男人連忙閃身到沈錦希身邊要帶他離開，被他再次抬手攔住。

奇怪的是，擠擠攘攘的喪屍在跑近時漸漸停住腳步，過了一會竟然無意識的開始散開。

「八米，你又進化了。」沈錦希檢查沈重情況的同時，分神瞟了眼最近的喪屍，目測了下距離，眼裡飛快閃過一抹忌憚。

不能任由柯蘭繼續進化下去，但也不能現在動她，至少在實驗室消失前，不能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