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宋融看他又盯著自己發獃，起初他還經常被這目光盯得渾身發毛，現在倒也習慣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白宋融也看出來，西倉晏看著難以接近，其實對人沒什麼防備，說什麼都信，天真到了一定境界。

也沒什麼道德觀，認定的非要不可，不擇手段也行，不要的東西連看都不看一眼。

討厭的東西就必須要毀滅，不接受被拒絕。

以及，特別會隱藏弱點。

就拿西倉晏怕黑這件事來說，正常人怕黑，會開著燈沒錯，但燈滅了，一般膽小的會出現尖叫，驚慌等等一系列的正常反應。

再來看看西倉晏和他初見那天的夜晚，他可記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黑暗裡西倉晏是如何安靜度過的，別說細微的害怕，他對他下令時那種倨傲得意的惡意滿滿的笑容，哪裡有半點恐懼可言？

要不是白宋融肯定他不會說謊，他根本不會相信那天晚上他怕黑的鬼話。

這樣想著，拎著椅子坐到西倉晏對面，這也方便西倉晏看著他。

「我問你答？」白宋融讓他把盤著的腿放下乖乖坐好。

西倉晏聽話的點頭。

「喜歡吃什麼？」

這個範圍太大，西倉晏那並不經常運作的大腦工作到一半突然當機，流露出些許茫然。

白宋融也意識到這點，無奈嘆了口氣，這個還是他慢慢觀察吧。

「你多大了？」白宋融原本是想不到西倉晏還會耍滑頭的，要不是這次住院填寫信息，他還真不知道，這小傢伙，壓根就沒有成年！

「十八。」西倉晏不知道白宋融的意思，認認真真的回答。

「周歲？」好傢夥，白宋融被氣的反倒笑了，西倉晏是沒說謊的，但他報的，是虛歲。

西倉晏月份小，虛兩歲，也就是說，他今年才剛十六歲，比過世的白夜行還要小上三歲。

真不知道當年才六歲的西倉晏，是怎麼把白夜行生生嚇哭的，而且，從小就是那副陰鷙的性子，不知道是怎麼養成的？

這個問題西倉晏沒答，他不是不會說謊，他只是不愛動腦子，反應還慢了點，等他的大腦接受到信息時，對方往往已經等的不耐煩，就更別提給他時間編謊話了。

所以在遇見不能說或不想說的問題時，他都會當成沒聽見。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白宋融這憋氣，虧他還在為初見那天西倉晏要聽生日歌沒給他唱的事心裡愧疚，十八歲成人生日馬不停蹄的趕到他身邊，就為了他一句不走心的承諾。

雖然他那時候那樣對他並沒有什麼毛病，他也不後悔，就是有點心疼這小鬼而已。

白宋融還想著，西倉晏是如何滿懷期望的來找他，結果卻被全盤否定，所有的希望都落空，每每想起那天西倉晏縮著身體，糯糯的嗓音帶著哀求的讓他唱生日歌的事，他那少的可憐的同情心，就會冒出來。

可是。

西倉晏壓根不是他所想的，偏執的冒著傻氣的小孩。

這壓根是個扮豬吃老虎的狠角色！

「你是不是根本控制不了我？」白宋融看西倉晏一臉狀況外的在發獃，冷笑著問道，至於答案，他早已經心裡有數。

以西倉晏非要不可的性子，他根本不知道妥協兩個字怎麼寫，如果他可以，那他所有的要求他都是不能拒絕的，但除了一開始的那次命令有莫名的力量控制他，其他時候他都是很自由的。

但那些並不是他確定的理由，讓他真的肯定的原因，是他需要離開的時候，西倉晏沒有強行讓他帶上他。

他是自由的，自由到，西倉晏明明很渴望，卻沒有下令讓他帶著他一起去。

西倉晏疑惑的眨眨眼，微微皺眉努力思考的樣子，看起來像發獃，又像是在思索，慢吞吞的回道:「可以的。」

「只是你現在不會。」玩味的接著道，這一個月的相處，白宋融已經把西倉晏的習慣性格摸了個透，因此，他很肯定的繼續說下去，「你的法術，對我沒用是不是。」

所以才會有所有人被定格住，只有他能自由活動的事。

這次西倉晏沒有想太久，他定定的看著白宋融，軟糯的聲音染上陰鬱，「不用法術，不學控屍的咒語，你也是我的，白宋融，你擺脫不了我。」

果然，白宋融聽他這樣威脅，反而鬆了一口氣，這才是真正的西倉晏，這些天，他差點把他當小白兔養了。

在開始幾天硬碰硬失敗後，放大自己的弱點，偽裝只是不通事故性格古怪的孩子，變相的對他示弱，讓他產生同情，同情再衍生愧疚，愧疚了就會進行彌補的措施，進而生出好感。

真是個玩弄人心的好手！

就連他都差點著了道！

要不是西倉晏說話間輕輕鬆鬆制服一隻人形妖族，他還真一直這樣認為下去，直到真的被西倉晏收服為止。

「格拉——」西倉晏沒再說話，但他手下被他捏的變形的鐵床已經出賣了他的內心，略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白宋融知道西倉晏肯定會說什麼。也沒急著開口，耐心的等著。

很久之後，西倉晏抬起頭來，眼裡蒙上一層淺淺的血色，手終於鬆開報廢的鐵床，身體緩緩漂浮起來，飄近白宋融。

「這樣不好嗎？你不喜歡服從別人，那我聽你的好了。我不學控屍的咒語，這個世間都不會有人能控制住你，我死後天大地大任你遨遊。」西倉晏一種詭異的姿勢的跪在半空，雙手死死抓住白宋融的手臂，逼近他，一雙瞳仁深得嚇人杏眼帶著痴迷和不解，緊盯著他的雙眼，「我的辦法，你不會願意的，所以，你當不知道好不好？」

粉飾太平？

白宋融想過很多西倉晏的反應，最難讓他相信的是他會讓他假裝不知道。

西倉晏是很極端的性格，他有想過這個可能，但他更傾向他會採取玉石俱焚的手段。

可西倉晏這種不痛不癢的威脅，卻最是讓他心軟。

白宋融承認，他這人就是吃軟不吃硬，如果西倉晏要以強硬的語言和態度把這些隱患解決，他一定會好不留情的反抗，哪怕魂飛魄散也好過做人僕從。

但西倉晏卻讓他假裝不知道，當然，他也不指望西倉晏能好好說話了，連示弱的話都能說的這麼拽，也是別無二家了。

就不能老老實實的服軟，說句不要離開他嗎？

內心把西倉晏的話翻譯了一下，白宋融覺得挺受用的，於是難得的軟了態度。

要西倉晏把話說直白，那幾率跟現在地球毀滅差不多吧？

「聽話以後去哪都帶你，不聽話——」白宋融頓了頓，挑起眼角冷哼道，「我就揍你。」

西倉晏遲疑著鬆開手，想起白宋融之前的話，點點頭，「好。」

那他不要聽話了。

西倉晏默默的在心裡補上一句。

那白宋融就可以天天陪他睡覺了！

白宋融莫名覺得西倉晏有點興奮，奇怪的看過去，但他理解為西倉晏是知道他不會離開太開心，沒有多想。

賭對了…

在強硬和示弱之間猶豫許久才下決定的西倉晏默默鬆了口氣。

這段時間的相處，被摸透性格的，並不止是西倉晏。

同樣是人精的西倉晏，也把白宋融的性格摸得門清。

白宋融這人吃軟不吃硬，面冷心軟，要是態度強硬，那肯定會鬧翻，但不強硬，他又太被動。

西倉晏並不喜歡被動的感覺。

讓西倉晏願意放手一搏的原因主要還是，他能感覺到白宋融沒有太過生氣，白宋融和他一樣極端的地方，是他一旦有了趕人的念頭，那就絕對是連看都不看一眼的。

這樣面對面的交流，說明白宋融並沒有趕他走的意思，所以他選擇示弱的話，白宋融至少不會太反感。

最糟糕不過是這幾天好不容易累積起來，對他的好感消失殆盡。

白宋融對他還是有點抵觸和防備的，西倉晏不是很確定白宋融把他放在什麼位置了。

只要他把白宋融那堅硬厚實的保護殼鑿開一條小縫，那他就有辦法進入他那柔軟的內心，在那裡生根發芽，讓白宋融再離不開他！

這次還是很成功的，讓他知道，他的進度比他想的還要深入一點。

西倉晏略低頭，掩飾住眼裡的精光乍現。

但是…

白宋融實在太聰明了。

他還得想個別的辦法，已經被拆穿的招式再用只會起到反作用。

西倉晏努力想了想，放棄的撲倒在地上，腦袋一歪，閉上眼睛睡覺。

動腦筋什麼的，好累啊。

白宋融看他沒心沒肺的睡在地上，再看一眼已經報廢的床，走過去彎腰單手拎著小孩的領子輕輕鬆鬆的一抬手，期間西倉晏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

「回家。」再讓西倉晏待在醫院，八成明天一早醫院就會跟鐵床一樣報廢。

西倉晏總是精力不足，一旦犯困，是誰都喊不醒的，所以他低著腦袋隨便白宋融倒騰。

「小晏晏～」腦海里突然響起一陣愉悅的呼喚，西倉晏閉著眼睛點點頭，沒說話。

「又不說話啊～」那聲音是標準的男中音，卻喜歡拖長了尾音說話，聽起來既放蕩又魅惑，無意義的笑了下，「最近有沒有殺人放火？～」

西倉晏此刻困得不行，理都懶得理他，小腦袋又往下低了一點，剛好白宋融把他塞進後車座，習慣性的把自己縮成一團，沉沉睡去。

「真是的～」那人自言自語的抱怨一聲，似乎也覺得無趣，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