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倉晏慢半拍的低下頭，又把自己埋起來了。

白宋融揪著他後頸把人從自己胸口拉開，挑眉命令道:「哭。」

西倉晏抬頭和白宋融對視了一會，努力眨眨眼，試圖擠出眼淚來。

「呵。」白宋融意味不明的冷笑一聲，單手把人拎著向安全出口走去。

如果說一開始只是有點懷疑西倉晏出現的時間太過巧合，現在他就敢肯定，那天在山上，西倉晏的出現絕非巧合。

「白宋融？」西倉晏疑惑的叫了一聲，聽到孩童的哭喊抬頭看過去，抬手對著那方向虛抓了一把，陌生的情緒湧入他的思想，孩童的哭嚎戛然而止。

而原本面無表情的西倉晏，一反常態的淚流滿面。

「看！」被放下來，西倉晏有點興奮的指著自己臉上的淚水，那不斷流出的眼淚和他臉上的興奮截然相反，看起來詭異又滑稽。

白宋融淡淡的看了他一會，在西倉晏那不要錢的眼淚下，莫名覺得有些煩躁，從西裝口袋抽出手帕，粗暴的在哭的慘兮兮的小臉上抹了把，結果小傢伙的眼淚更多了，生硬的別開臉，沒好氣的說:「難看的要命，把法術收了。」

怪不得他一開始會覺得西倉晏哭的很難看，因為這壓根不是他本人的情緒，在無所不能的法術下，七情六慾皆可作假，卻不可避免的有些生硬，不協調。

「哦。」老實的應了一聲，把情緒還給那個小孩，西倉晏難得看起來有點悶悶不樂。

白宋融怎麼不誇我？

疑惑不解的努力思考，難道是他哭的不對？

白宋融喜歡怎麼樣的哭？

應該多準備幾個人的情緒，一個個哭給白宋融看的！

重點在哭上面的人，壓根沒有注意到白宋融心裡那破天荒的淡淡憐惜。

「一個月前，你是怎麼知道我在山上的？」煩躁的把西倉晏的小臉擦幹凈，冷聲質問。

西倉晏眨巴眨巴眼睛，努力去想一個月前的事，他甚少動腦子，壓根記不住那些無聊的瑣碎事物。

但白宋融死的那天他都記得很清楚。

所以想起來也沒用太長時間。

「你所有行蹤我都知道。」自從白宋融許下承諾開始，他所有的舉動皆在他眼裡，所以他等了這麼多年也不怕白宋融跑了。

「你一直在監視我。」白宋融連氣都懶得生了，他居然因為一個不走心的承諾被人惦記這麼多年。

他甚至，早已經忘了這件事了。

西倉晏唯一的優點就是很誠實，所以他很大方的點頭承認。

儘管這份誠實時常氣的別人嘔血三升。

白宋融心裡知道是一回事，在西倉晏大方點頭時，不會跳動的心臟還是控制不住的沉了沉，他從來也不知道，這世間會有一個人，默默關注了他整整十年。

明明身體上的溫暖是依靠西倉晏給的那顆珠子，可他卻覺得，心臟暖暖的，好似重新活過來一樣。

「你可以…咳…」發覺聲音有些異樣的人，若無其事的咳嗽一聲，才繼續說下去，「你怎麼…」

白宋融突然想到，當年是他自己說的，等西倉晏十八歲找來他會負責。

後面的話也就再說不出口。

他當初許那個承諾，不過是當西倉晏年幼無知，過幾天便忘了，根本從未想過，他真的會等。

「算了。」現在找來，也不晚。

西倉晏仰著腦袋看比他高了不止一點點的男人，等到白宋融那句算了之後，好半天才終於問道:「你喜歡什麼樣哭？」

一個個哭太麻煩了，萬一白宋融覺得他哭的太丑，不想看他了怎麼辦？

倒不如直接問他。

投其所好這種事，他做的還是很熟練的。

白宋融顯然沒想到他在糾結什麼奇怪的問題，被問的一愣，本能的就回了一句，「我喜歡笑。」

喜歡笑？

一直在糾結怎麼哭好看的人腦子直接就打了結。

過了很久，西倉晏才哦了一聲，低下腦袋，眼睛又盯上了白宋融垂下的手掌，偷偷伸出小手去握住。

暗光的金線隨即若隱若現的勒住他的手指，手指條件反射的顫抖，西倉晏慢慢的放輕力道，直接金線完全消失，他握住白宋融手的力道也就剛剛好。

白宋融看他注意力全在自己手上，無奈的在心裡嘆息一聲，這小傢伙的思維可真跳脫，也只能說:「走吧。」

「這裡。」西倉晏被白宋融帶著走了兩步，拽了拽他，沒有像平時一樣讓白宋融停下，反而被帶到了門口，後知後覺的出聲提醒。

白宋融依言停下，順手扶住不知道剎車的小傢伙。

「我們，去看美人魚。」西倉晏被扶住，順勢整個人抱住白宋融，仰臉，興奮的說道。

也是白宋融此刻心情很好，不然看他他那泛著詭異陰森的興奮眼神，一準會嫌棄的推開他。

可能是白宋融死了太久，所以難得錯覺似得感到自己活著，也就對人世多了分寬容和善，所以，哪怕是西倉晏的眼神很滲人，是他平時最不喜歡的。

此刻看起來也多了份可愛。

比以前順眼的多。

自然而然的，也就縱容的跟著西倉晏帶他往地下室走的腳步。

他們並沒有走多久，西倉晏也不知道做了什麼，只一抬手，原本走在台階上的他們直接踏入一個黑漆漆的空間，不等他皺眉，身邊憑空冒出幾團赤紅的火球，將深不見底的隧道照亮。

白宋融知道西倉晏不是普通人，此刻也沒多大驚訝，只管跟著走。

「白宋融，你見過人魚嗎？」西倉晏邊走邊扭臉去看白宋融，一心二用下，左腳直接踩到右腳，眼看又要摔一跤。

白宋融自他轉頭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出，直接身後一撈，幹脆掛在手臂上繼續走。

「沒有。」簡單明了的回答。

「我也沒有。」西倉晏一點也不在意的接了一句，自顧自說下去，「聽說比小金魚要好看，還會唱歌。」

說道這裡，又問:「白宋融你會唱歌嗎？」

西倉晏平時很安靜，但一提到感興趣的話題，他能化身小麻雀嘰嘰喳喳個不停。

「不會。」直接了當的杜絕了之後的無數可能。

白宋融做了多久的家主，就失去興趣愛好這種自由人才能擁有的東西多久，因此他答的十分幹脆利落。

西倉晏也不知道是理解了還是沒理解，頓了頓又繼續說:「我也不會。」

如果是正常人，白宋融兩句否定的話出口就不會再接話了，可偏生西倉晏是個腦子壞掉的，他一點不覺得尷尬，反而繼續興奮的說道:「所以我想養個人魚。」

養人魚就是為了聽歌？

白宋融眉頭一挑，已經無力吐槽什麼了。

算了，就當哄孩子吧。

他連這個小傢伙都養了，還怕多養個人魚？

說話間，白宋融也瞧見了入口的大門，不等他抬手去推，兩扇門無聲開啟，正好容得他們二人進入。

毫不猶豫的抬腳踏入門中，周身一直盡心盡責照明的火球飄入門，發出輕微的呲呲聲，湮滅。

門內，藍色的照明燈發出幽暗的光，光線正好可以讓白宋融看清楚整個房間。

他與牆大約有百米左右的距離，天花板不知什麼材質，看不清高低，白宋融初步預測不會太矮。

屋子的正中間，有用透明材質隔開的人造水底世界，白宋融目光從赤身露體的人魚身上移開，看向圍著人魚觀賞的人們。

大多都是中年男人，穿著打扮都正式的很，坐著的顯然都是有身份的，身後跟著至少兩個以上的保鏢和助手，似乎在等待什麼。

只有他們兩個是例外，白宋融和西倉晏今天是出來玩的，穿的都是休閑西裝，更別提還是一個拎著另一個的不雅姿態。

但要白宋融不好意思，好像困難了不止一點半點，所以他十分從容的繼續提著人走到空著的座位上，把小傢伙放上去。

西倉晏乖乖坐好，絲毫不見身上有傷，白宋融低頭瞧了他木然的臉一眼，什麼話也沒說。

說是說來看人魚的，但西倉晏的注意力一點也沒分給在場的人魚們。

人魚們很顯然對這裡會有小孩子很好奇，一個個都湊過來看，時不時面面相覷，可惜他們頸上都被套上有消音功能的鐵項圈，無法發出聲音來。

水池裡一共有四隻人魚，兩隻橙尾一隻藍尾和一隻銀尾，他們一邊無聲的討論著什麼，一邊有意無意的圍著那隻銀尾，白宋融只瞧了一會就知道他們在保護銀尾。

因著銀尾那微微隆起的小腹。

人魚光從外表是瞧不出性別的，白宋融猜測這些柔弱的人魚內里決計不是什麼柔弱的角色，例如他面前坐著的這個小鬼。

西倉晏的面前有一本小冊子，一支筆以及一個紅色按鈕，白宋融注意到別的桌上也是這幾件東西，唯一的區別是，他們的按鈕是黑色的。

白宋融當下判斷出這座位不尋常。

西倉晏自坐下就一直在認真翻看小冊子，把四隻人魚的資料都看完，仰頭去看白宋融。

直到看見白宋融倒過來的整張臉，他才停止後仰的動作，好像也沒覺得彆扭，把小冊子給白宋融看，好像再說他都要。

西倉晏一貫的土匪性子，來這什麼都不要是不可能的，在看見四條人魚的時候，白宋融就知道他肯定是都要的，對他現在這幅表現也沒覺得太大意外。

唯一有點彆扭的就是，這回西倉晏居然沒直言他要之類的話語。

得到白宋融首肯，西倉晏重新坐好，十分霸氣的一拍桌上的按鈕。

那響聲驚的所有人看過來，臉上或多或少帶了點不滿，卻一致的什麼責備的話都沒說。

西倉晏才不會管其他人的死活，自顧自拍了按鈕之後就繞過桌子，握著白宋融的手把他拉到人魚面前。

人魚可能特別喜歡小孩子，西倉晏走過來也只是好奇的看，看見高大的白宋融時，他們默默地把嬌弱的銀尾往後推了推。

難道在人魚眼裡，他比西倉晏還具有攻擊性？

白宋融有點哭笑不得。

果然即便跨種族，也逃不過視覺上的主觀誤會。

西倉晏一手握著白宋融，一手摸上透明隔層，那隔層並沒有把他隔斷在外，西倉晏很輕鬆就帶著白宋融走了進去。

白宋融不需要呼吸不覺得有什麼，看西倉晏也沒有不適的樣子，心裡驚嘆他果然不一般。

西倉晏走進去時，外面的人都不約而同露出看好戲的神態，結果他非但什麼事也沒有，連他帶進去的白宋融也沒有被人魚攻擊。

西倉晏握住人魚冰冰涼涼帶著細鱗的手，再低頭看看自己白白嫩嫩的手，好像有點不解。

藍尾人魚溫順的由著他翻來覆去的看著，好奇的湊過去碰他的後頸，那裡並沒有和自己一樣的腮，也露出同樣疑惑的表情。

另外兩個橙尾見白宋融沒有攻擊的意識，擺動長長的魚尾游過去，圍著白宋融無聲的交頭接耳，看他連不耐煩都沒有，膽子也大了點，又游得近了些。

西倉晏沒有給他們靠近白宋融的機會，表情兇悍的瞪了他們一眼，兩個橙尾對視一眼，撅了撅嘴，又游回銀尾身邊，還不忘偷偷看白宋融無聲的交流著什麼。

藍尾的性格顯然更成熟一點，和西倉晏對視一會，等他主動讓開才游到白宋融面前，做了個怪異的手勢之後，用額頭抵住白宋融的額頭。

那種冰冰涼涼的滑膩感受讓有著嚴重潔癖的白宋融在心裡抓狂，卻是沒有推開他。

「初次見面，宴的伴侶。」陌生的雌雄莫辨的聲音傳入大腦，白宋融試著也用內心回以禮貌。

「以此獻上吾族最真摯的祝福。」藍尾顯然很欣賞白宋融的樣子，笑著在他一雙眼皮上各親吻一下，甩動魚尾迅速退到銀尾身邊。

白宋融下意識道了聲謝，只覺得有什麼冰涼涼的東西進入了他的眼睛，也顧不得被親吻什麼的，想把那東西弄出來。

好在那異樣很快就消失，白宋融一睜眼就看見西倉晏湊過來的小臉，順手捏了把，才感覺到真實。

西倉晏看起來有那麼點興奮，白宋融只當他終於看見人魚，太高興了，也莫名跟著心情變好。

離開海水時，身上的潮濕也沒影響到他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