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米亞身份證上的生日是1月1日。

新年的第一天。

這是收養她的那對美國老夫婦給她改的生日。她的確出生在2000年沒錯，但具體的生日是哪天已經不可考據，老夫婦就定在了1月1日。

辭舊迎新，新的一年，新的一天，新的開始。

摒除了1999年世界末日的預言，熬過了20世紀最後的一天，迎來了希米亞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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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2014年的聖誕節假期，有這麼一群人打算給他們的新朋友過生日。

雖是冬假，也不過是三周。四個研究所中三個是留學生，年末要交太多作業和論文，就連家在德州的海拉都沒有打算回家。

而他們的新朋友希米亞，則在聖誕節過後的第二天，被他們以他們那款兒童閱讀APP需要修改為理由，打電話把叫回學校。

電話是凱特琳打的，他們在短短一學期的交往中發現，希米亞是個不太會拒絕別人相對而言合理的要求的。

而若是這個要求是凱特琳提出來的話，那麼它一定是合理的。

希米亞沒有猶豫，也沒有懷疑，央求朴醫生開車把她送到學校。

「你們都是群好孩子，」送到後，朴醫生背對著希米亞，對凱特琳wink了一下，「晚上出去的話，記得提醒她帶好圍巾和手套。」

聰明的朴醫生沒有點破朋友們準備給希米亞的驚喜。

·

APP的代碼80%都是希米亞寫的，剩下的20%也是在希米亞的指導下完成的。

「你們要派一個人上台講PPT，我……不想去。」希米亞拒絕上台。

「為什麼呢？這是你的作品。」海拉問道。

「這是『我們』的作品。」希米亞堅持道。

最後幾個人抽籤決定，為愛選課的波特成功成為團隊C位擔當。

「JK羅琳與你同在！」

他的朋友們準備聖誕節大餐時，波特還在逼著自己讀懂希米亞的代碼，並試圖舉一反三。

「噢，我真是見了伏地魔！」

希米亞歸隊後，波特對代碼的理解能力一日千里，面對整個APP的代碼量，光是理解就要了他的命，更加佩服把它們寫出來的希米亞了。

但另外三人倒是很開心波特拖住了希米亞。

「聽說新年那天，街心公園那邊會放煙花，我們可以帶她過去看，再送給她我們的禮物。」海拉計劃道。

「人太多她會不會不適應？」凱特琳問。

栗秀望著凱特琳，情緒有點低落，但臉上不顯：「我們可以找個安靜一些的地方，靜靜地看煙火。話說，蛋糕放到後備箱真的不會化嗎？」

凱特琳避開了栗秀的目光，道：「不會，我們可以少放些奶油。」

幾個人三言兩語討論完，又投入了緊張的dead line。

他們這些天都住在凱特琳和希米亞共同租住的大房子裡頭。

本來希米亞租了一個小公寓，供她中午休息——她每天晚上都會打車回家，路程也就一小時左右，但朴醫生髮現希米亞開始交朋友後，想讓她試試看集體生活。

正巧，凱特琳原來的室友找了男朋友，打算十月份搬出去住，凱特琳便極力邀請希米亞與她同住。

哪怕一周在那個房子里也住不了三天，但希米亞還是沒有猶豫地揪搬過來了。

此時三個人坐在餐桌上，書堆中擺著三台筆記本電腦。

書房裡希米亞的講解聲和波特抓狂的哀嚎聲時不時地傳來，成了他們寫論文的背景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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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特琳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她抬頭，看到對面剛剛放下手機的栗秀，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解鎖了手機。

[因為希米亞？]

署名秀的簡訊來得沒頭沒尾，但兩人都知道為什麼。

上上個月開始，凱特琳就會時不時地拒絕栗秀的邀約了，上個月初的一天，栗秀又一次被拒絕後有些惱怒，「嗨，我說親愛的，你是不是忘了——我們還在約會？」

凱特琳望著栗秀，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做決定。

最後她還是把栗秀最不想聽到的話說出來了：「秀，我們更適合做朋友。」

事實上，他們並沒有除了「朋友」以外的身份。

——他們只是「約會」，並沒有「確認關係」。

那個時候栗秀不明白為什麼，或許是自己不夠優秀？

但過了一個多月，他再怎麼遲鈍，也是個觀察入微讀心理學的男人。

——他的前約會對象，在和她的新室友約會。

凱特琳把目光從熒幕上挪到栗秀的臉上，再低頭點了幾下熒幕。

她的熒幕按了下去，他的手機震動起來。

[我想，是的吧。]

凱特琳低著頭，青蔥手指往耳後挽起額前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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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的12月31日如期而至。

下午的時候，波特說想蹭著年終打折的時候買一款耳機，希望希米亞幫他參謀。

這是個合理的請求，希米亞扭頭看了凱特琳一眼，沒有拒絕。

他們驅車離開後，留下的三人開始火熱朝天地做蛋糕了。

四個人計劃良久，蛋糕也練習了無數次，哪怕栗秀有點憋屈，但成品喜人。

三人趕在希米亞回來之前，把蛋糕放到了凱特琳車的後備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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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11點35分的時候，在劍橋市街心公園的上空盛放了。

他們出發時有點晚，到目的地的時候已經開始放煙花了。

成群結隊的人們匯成人流，開了兩輛車的5人一時找不到連在一塊的停車位。

「分開去找吧，看煙火要緊啊！」凱特琳沖那邊的車喊道。

煙花聲和歡呼聲很大，那邊的車不一定聽得見，凱特琳還是把車彎到小徑，開到了半山腰。這裡可以很清晰地看清煙花的軌跡，一直到它們留下剎那的絢麗，最後燃盡短暫卻分外耀眼的一生。

希米亞下車下得急，沒來得及拿手套，此時對著滿空的煙火也被奪去了目光。

倒計時開始了，山下的人群歡呼著，隨著炸成數字型的煙火一起倒計時。聲浪滔天，一直穿到山上也震耳欲聾。

「10！」

茫茫宇宙，浩瀚星羅，人類看不到那樣的夢幻，卻也能做出這樣巧奪天工專屬於人類的短暫的永恆。

「9！」

過去一年了啊，上學，讀書，交朋友，像是從來連夢裡都不敢出現的事情，如今都實現了。

「8！」

去年的今天，怎麼會想到，今年還會有朋友一起跨年、一起看煙火呢？

「7！」

不知道海拉、波特還有秀在哪裡，有沒有看到這樣瑰麗又絢爛的景象。

「6！」

聲音好大啊，原來劍橋市有這麼多的人嗎？

「5！」

這個世界上60億人口，遇到一個人的幾率是60億分之一……這樣低微的機率，讓我遇見她……

「4！」

希米亞扭頭望著印出煙火耀光的凱特琳的臉，想把她裝進自己的心裡。

「3！」

她真好看。

「2！」

希米亞的手已經凍僵了，心卻跳出了不一樣的活力。

「1！」

「我喜歡你。」

「0！」

希米亞的聲音掩蓋在了滔天的浪潮里。

新年的鐘聲響起，人群隨著倒計時的結束開始歡呼著迎著新的一年。

煙花簇簇燃放，像是人工架起的銀河，又像是迸出玉盤的珍珠。

喧鬧聲此起彼伏，流星雨卻落盡了，火樹銀花的美景像是海市蜃樓一般落幕，山下卻依舊燈火通明，與躲在暗中的山上，像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

煙花散盡，凱特琳回過頭來，臉上還印著剛剛的絢爛光景。

「你剛剛說什麼？」她的眼睛亮著人間燈火，瞳孔里倒映著希米亞的臉，「聲音太大了，我沒聽清。」

希米亞的小臉凍得紅撲撲的，她仰著臉，望著凱特琳纖長的睫毛，微微張著嘴，顫動了幾下才發出聲音。

「我說……太冷了，我們快回去吧！一會他們要過來找的話，又要走散了。」

女孩清秀的臉上寫滿了看不懂的情緒，凱特琳眼神動了動，卻沒說其他。

凱特琳在她眼神暗下去的那一瞬捉住了希米亞凍僵的手塞進口袋裡，她們從黑暗中擠出來，往停車場走去。

後備箱開了，凱特琳牽著希米亞，單手點燃了一根蠟燭插到蛋糕上。

「生日快樂，希米亞。」

小小的燭火，順著希米亞被握住的手，驅散了她周身的凌冽寒風。

不太精緻的巧克力蛋糕上，歪歪扭扭地用奶油寫著——「祝希希❤生日快樂！」

那麼小的燭光，卻比剛剛那樣絢爛奪目的煙火更炸滿她的雙眼。

一個輕盈的呼吸，帶著新的一年流光與櫥火的溫度，破開漫山烏雲，破開沉厚冰層，破開濃鬱黑暗，最後抵達希米亞的臉上、心間，烙下一個灼熱滾燙的吻。

「新年快樂。」

「生日快樂。」

希望你，每一年，每一天，都能這麼快樂。

·

電話聯繫到的另外三人找到半山腰時，希米亞已經吃完半個蛋糕了。

一群人吵吵鬧鬧，最後回到住處時都困得不行。

栗秀住的學生宿舍，海拉和波特住的也不近，五個人幹脆在希米亞和凱特琳租住的公寓住下了。

栗秀睡了沙發，海拉和波特住了希米亞的卧室。

希米亞和凱特琳並肩躺在凱特琳的床上。床不大不小，兩人相對而卧，呼吸纏綿交織，最後綿延成平穩節奏的小酣。

誰也沒有再說起零點鐘聲時那句話。

誰也沒有再提起那個混著生日祝福與新年祝福的吻。

但那場極度絢爛的煙火，連同隱在小小燭光後凱特琳的笑靨，永遠存在了2014年的第一天。

那是2014年的第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