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梁先生相談甚歡，但在門口腳步聲響起的時候我倆不約而同地停止了交談。

「智總，」他先我一步起身，上前遞過文件，「這些文件需要您的簽字。」

我看到智先生的臉不像吃飯的時候黑得那麼厲害了，頓時也放了心。看著他一一翻閱文件，同梁拋問了幾句話後對著文件一一簽過字。

等梁拋走出了辦公室，他長舒一口氣，擰開保溫杯喝了一口水，像是才看到我一樣，抬頭有些驚異：「你怎麼還沒回去？」

又喝了幾口水，把杯子放回去，道：「有什麼事嗎？」

我把視線從那個杯子上挪開——還是我去年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他當時嫌棄有些丑，說老幹部畫風，我一度沒有在家裡看到這個杯子，以為他放起來或者丟掉了，還難過了一陣，沒想到他一直在用。

我心下莞爾，上前去把行車卡遞給他：「這個忘記給你了。」

他接過卡點了點頭：「麻煩你了。」

他難得這麼客氣，我一時竟有些反應過來，直直地看著他。

「還有什麼事嗎？」他坐回了椅子上，開始翻閱其他的文件，已經準備繼續工作了。

我感覺嗓子眼裡有許多話想說，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出口。搖了搖頭，心疼地看了一眼他眼下的烏青。走到門口我突然想起來，扭頭問他：「你晚上還回來吃飯嗎？」

我看著他翻找著文件，頭也不抬：「看情況吧，你不用刻意等我。」

「好。」

·

走出大廈，陽光很耀眼，但我的心上蒙蔽了大片的烏雲。

再多的戀愛濾鏡也洗不掉智先生身上那些不好的毛病，比如他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義，比如對別總是流於表面的奚落和鄙夷，還有總是掛在嘴邊的人身攻擊。

他無疑是個好人，但他也不是好人。

他的心腸有時候特別軟，會帶著貓糧狗糧去喂流浪的小動物，會去做志願者，會去跑公益的馬拉松。

有時候心腸又特別硬，對著一個不熟悉的，或者是很熟悉的人冷嘲熱諷，瞬間否認掉他的全部價值。

電梯一點點下行，一如我一點點沉下去的心。

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慰智先生，或者，甚至我從某個方面來看，我一點也不想去安慰他，也不想去觸動他的霉頭，讓他遷怒於我。但我大概也知道了他最近脾氣喜怒無常的另一個誘發點，再次之前我已經踩過無數次地雷了。

我應當怎麼說呢？

他活該嗎？

那些曾經從他嘴裡噴灑出去的毒液和刀子，從另一群人嘴裡源源不斷地還給了他。當初造的孽，如今應當償還了。

我心疼，但我並不覺得他無辜。

沒有誰是無辜的。我不是，智先生不是，智先生的前女友不是，智先生肚子里那個橫在所有人內心的那根刺一般的孩子也不是。

唯一無辜的人只有那些被智先生無故奚落和鄙夷的那些人吧。

比如他看不起的那些「弱者」們，比如我認為是真正有擔當的真·男人的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