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慕遲如九天之上無所不能的仙，而他只是紅塵俗世之中一粒塵埃。

腦袋裡似乎塞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顧希琛現在完全沒有辦法思考，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麼，只能一直迷迷糊糊地掉眼淚。

「我給你帶來的麻煩太多了。」

顧希琛輕輕弱弱的聲音像極了大拇指劃過利刃，按下一道血口般令君慕遲耳朵極痛，但，更痛的，是心臟。

他卸去了白日里的所有偽裝，剩下的，全是悲傷痛苦。

君慕遲輕嘆一口氣，他知道顧希琛只是太難過，以致於說出這種令他無奈又恐懼的話來。

他伸手將顧希琛圈進懷裡：「寶貝，你知道鯨落嗎？」

顧希琛只是哭，眼睛卻比平常更加透亮了些，裡面裝的卻是迷茫無措和不斷落下的淚珠。

親人離世的沉痛，讓顧希琛在困頓悲傷中彷徨了。

「當鯨魚在海洋中死去， 它的屍體最終會沉入海底。這個過程便叫做鯨落。一座鯨魚的屍體可以供養一套以分解者為主的循環系統長達百年， 這是它留給大海最後的溫柔。」

君慕遲語氣輕柔緩慢，像是在哄一個哭鬧著要糖吃或是不肯睡覺的三歲孩子般。

「鯨落以衰舊軀體，賦海洋新生。故人終去難留，但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足跡，為這個世界做出了不平凡的貢獻。」

君慕遲緩言輕道，騰出一隻手溫柔地拭去顧希琛臉上的淚水。

「好了，寶貝，不難過了，好嗎？」

顧希琛沒回答，只是將臉擱在了君慕遲的肩上，不多時，竟沉沉睡去，臉上仍有淚痕，在暖白的燈光下格外晃眼。

他被先生輕輕放到床上，脫去外套，蓋上綿密細膩的被子。

君慕遲轉身走進衛生間，回來的時候手中拿著一塊微熱的毛巾，輕輕給顧希琛擦了擦臉。顧希琛似乎有些難受地皺了皺眉，而後又微微嘟起了水潤的唇，無意識地扭頭想要躲開這塊柔軟溫熱的東西，狗崽子撒嬌似的哼唧了聲。

君慕遲的動作放得更輕了些，手滑下，也輕輕擦了擦那修長雪白的脖頸。

再次回到他身邊，是君慕遲去看了看睡著的顧琈依以後。暖色的燈光飄旋，在顧希琛的睫毛下打下一塊陰影，像是夏日裡陽光穿過樹葉的罅隙，在燙腳的地面上留下不規則的光斑。

顧希琛眼睛有些微腫，閉上了卻看不太清楚，眉毛微皺，嘴唇微抿。

鬼使神差地，君慕遲伸手輕撫上了顧希琛恰似三月里的杜鵑，盛開得熱烈欲燃的唇。觸感溫熱又柔軟。

他縮回手，靜靜地看著躺在床上的人。

那是他願意用一切代價換來和他相伴的人，那是極少做夢的他每次夢境里都出現的人，那是他一想到，心跳就急劇加速的人。

那是像八分半鐘光年外的太陽，足以溫暖他一生的人。

有的人淺薄狂妄無知自大，有的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但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個彩虹般絢爛的人，當他遇到這個人後，其他人在他眼中，都只是浮雲而已。

這就是君慕遲第一次遇見顧希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