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牽了人的手直帶到蓮池前，春日裡剛種下了蓮藕，江南春暖，日子一日日升溫，又有專門的人悉心照料著，這剛五月就開了滿池的紅蓮。

「雲離，我有件事要同你說。」

風晚之把洛雲離的手緊緊攥在掌心，神情竟有些緊張。

「什麼？」一朵紅蓮正在洛雲離的掌心搖曳，看似忽略了風晚之語氣的嚴肅，只顧著自己玩的開心。

「這些日子我著江淮芷籌備了大婚的用具，下月十五日子不錯，不如咱們成了親吧。」

「吧嗒——」

虛握在五指之間的蓮花被生生掐了下來，洛雲離扭頭看他一眼又匆匆轉過來心虛的垂了頭，「樓主……」

又是這個問題，洛雲離心中有些恍惚，也不知自己在想什麼，只是用勁把自己的手抽出來，當理清了思路開口，卻成了讓風晚之難受的疏離。

「屬下委身侍奉自是屬下所願。屬下自認入樓主內室專司枕席之業太過清閑，屬下不才，卻還想繼續繼續為樓主做望江樓的頭號鷹犬。」他仰頭望向風晚之微皺的眉，「若樓主是因著聽到什麼風言風語怕雲離委屈，雲離所在乎的不過只有樓主一人而已，那些閑言碎語又算得了什麼。」

這話說得明白，也揪心。

多年相伴，早就兩心相悅，洛雲離當真能如他所說的一般只為鷹犬，任其驅使？

風晚之這般溫柔體貼，更是洛雲離思慕了數年的人……

可是他也不知道是為何，或許他只是想繼續被他的主人用長長的鐵鏈牽在手裡，任他展翅，卻永遠都有一個身後的依靠……

「雲離。」

風晚之素來會將這一聲輕喚化作嘆息一般惹洛雲離心中不好受的。

「樓主，雲離不是不願。只是——」

風晚之掛著淡淡的笑意，食指貼上一張一合急於辯解的唇。

「無妨，你高興才是最要緊的。」

*

入夜來，暖風陣陣。

剛剛沐浴過的樓主大人和洛護法已然跳上了房頂，又將周邊護衛暗衛遣開，這幾日小天氣乍暖還寒，兩人剛剛沐浴還帶著全身的水汽，竟是就這樣仗著功力深厚喝著酒吹風。

百年的陳釀桂花酒，還是三代前的一位樓主夫人埋下去的。桂花釀香氣本就濃郁，埋下去近百年陳釀一開封更是連周遭幾里的氣息都微醺起來。

雖說每次喝酒風晚之也喝不少，可這酒的味道還真不是他最喜歡的——洛雲離吃東西偏向清淡喝起酒來卻喜歡甜膩一些。

望江樓樓主居住的正殿，也就是竹黎殿，自然是他望江樓佔地方圓幾百里最恢宏的一座建築，飛檐斗拱，脊獸振梁，琉璃青瓦點綴其間。吞火獸蹲踞的飛檐被一圈蓮花狀的瓦片拱繞，石雕本身又面目猙獰，那氣勢果真是不一般的安居鎮宅。

然而也只有風晚之知道，房樑上的前後兩隻脊獸在遇到喝高了酒的洛護法時，跟兩隻小乖乖狗也沒什麼區別，光是洛護法靠在他們身上伸手將這兩座可憐的石雕從頭摸到底盤的架勢，說不好笑也太對不起良心了。

洛雲離酒量淺，酒品還不好。

兩人一樣的兩小罈子酒，洛雲離頂多喝上大半壇就開始迷迷糊糊的不認人，然後就是往脊獸兄弟那邊湊，風晚之哪怕有一絲的醉意也會被他帶著傻笑搖晃著身子走在房檐的舉動嚇醒。偏偏還不認人，別說是走近些帶回屋還是靠近護著他些，一旦洛護法醉了酒他連往前走一步都不許。

也不知是喝酒這般折騰喝出了樂子還是在屋檐上能瞧見天仙，洛雲離想喝酒風晚之從來不攔，哪怕提前給他預備下養胃的湯藥也從不對洛雲離說個不字。

只不過今晚洛雲離似乎沒多少痛飲一番的意思，拿到手的一小壇酒除了開始抿上兩口外，就一直握在手中晃著。

墨發散在身後還在滴水，還有些涼的風融進了桂花的濃郁似乎都變得暖了。洛雲離默默的垂頭擺弄粗陋陶土燒的小酒罈子。

「又在瞎想什麼。」風晚之湊過來坐在他身邊，這句話不是個問句，而他也是知道雲離在彆扭什麼的。

洛雲離不語，只是有些羞慚的把頭垂的更低，他的心思、他的一嗔一喜從來不必在這個人面前刻意隱藏，也根本藏不住。

「我說過了，只要你高興，怎樣都好。想與你成親只是不想在外人面前委屈了你，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素來瞧不上那些過場，難道不走過場便不能長長久久的了？更不是要把你綁在我身邊，你是該俯瞰這江湖的鷹，我怎捨得將你剪了羽翼拔去利爪豢養一隅。你要知道，這麼些年的波折，你我所求都是一樣的啊。」

骨節分明的右手搭在洛雲離肩上，其中安撫的意味盡在不言。

洛雲離偏過頭看著他，勉強笑了笑。

「無妨，這些話我還留著，你不放心一次，我便對你說一次。不過...可別讓我說一輩子。」他略微停頓「若是這輩子過都過了還不放心，那我可虧大了呢」

「你若是果真虧大了呢？」洛雲離看著他眨眨眼

「嗯...」一瞬的沉吟，又給自己灌了口酒，吐字都擴散著桂花香氣

「假若虧了我能讓你安心，那也就算不上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