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這幅畫太讓風晚之自己滿意，這一夜未睡竟絲毫不曾有困意，眼見著天光上來，風晚之又在桌前站著看了觀賞了好一會兒才心滿意足的收了卷，卻不曾回卧房，出了院子喚來唯一一個在竹黎殿伺候辦事的婢女瑤止，也不顧小丫頭被匆匆喚醒的惺忪睡眼，只將這幅畫交到她手裡讓她白日里去找人裝裱好。再過幾日，就是雲離三十二歲生辰，到時候將這幅畫作為生辰禮，想必雲離一定高興。

瑤止：「……」樓主，難道天亮了再交代這件事會晚嗎？

小丫頭心裡頭翻滾著的無數個不滿卻被手中徐徐展開的畫卷上的人噎了下去，這…怪不得樓主這般猴急，原來又是與洛護法相關。

瑤止抬頭望著風晚之已經走遠的身影無奈的笑了，樓主與護法這些年都不容易，她雖是自幼服侍風晚之的，這十幾年一路冷眼旁觀下來，卻覺得洛護法比樓主更不容易。

護法是死士出身，十七歲出師後就一直外放接單子，根本沒有同當時是少主的風晚之接觸的機會，可緣分天定，就是這麼成人之美——

當年洛護法身為死士只有一個「乙酉」的代號…死士乙酉出師第二年，主管死士殺手的斥穹堂里收到一件萬兩黃金的單子，本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細查之下竟只是一無名小賊，這小賊盜竊上癮，偷到了青石山莊的頭上，還順走了青石山莊機密之物，不過這小賊也是有些特殊的，這特殊就特殊在他曾擔任淮南王的暗衛…與孌侍。

皇親國戚的暗衛必定都是好手，但再怎樣的好手，孤身一人也難敵望江樓斥穹堂訓練出來的死士。所有知道消息的死士都這麼想，堂主畢渝應也是這樣想……

畢堂主只派出了二十人，輕敵了。

那小賊的確不難對付，何況身邊還帶著倆小娃娃，只是誰也沒想到淮南王對那個昔日的情人這般上心，當淮南王知道他們望江樓接了單子之後，就將一支不遜於他們的死士派到那人身邊，且淮南王大手筆，派去的死士使他們人數的幾倍……

任務敗了，敗的簡直是慘烈。

他們二十人，折了十七名，只剩三人互相扶持著拖著滿身的傷回瞭望江樓。

任務失敗即有罪，不問緣由。

但堂主歷來盡全力經營斥穹堂，一下子折了十七名精銳，畢堂主自認他才是禍首竟隨著乙酉他們三人一同去刑堂請罪。

此時老樓主身子已然不行了，早早傳位給了兒子風晚之，剛剛繼位的樓主方才二十，年紀輕卻做事穩妥，對畢渝應他們幾位老堂主甚是敬重，得到消息後即刻親去刑堂將畢堂主一行人請了出來。

刑堂上下加上堂主方凜，雖不敢輕易對一位老堂主動手，但那三個任務失敗的死士在樓主親臨之前已經被刑堂「盡心儘力」的招待了一番。

在打鬥中傷的最重年紀又最小的乙酉終是沒清醒的熬下去，染了血的蒼白的小臉沒有一絲生氣，看的風晚之心裡一陣細細綿綿的疼，當打發走了畢堂主他又帶著些期待折了回來，死士乙酉沒讓他失望，還活著。

當下樓主喚人將這孩子放下來送回斥穹堂，又賜藥令其好生將養。只說這次任務牽扯太多，失敗也不再追究。

這是兩人第一次相見，甚至其中一個毫無生氣的昏迷，但風晚之只覺得那匆匆一瞥，是他此生福祉的開始。

第二次見面正式的多，在當時還沒種下大片竹林的竹黎殿，風晚之一件湖色長袍，青玉冠戴的大氣穩重，乙酉仍是死士的黑衣，跪在竹黎殿階下。

不過至於風晚之專找了他來的原因…風樓主自是不會承認他對人家念念不忘的。

第二次相見之後，乙酉就被樓主收在了身邊，改回了入望江樓前的名字，洛雲離。

再後來，樓主風晚之體內的伏毒西洲冷發作了，老鬼醫說，風晚之體內的毒與其父輩體內的毒不同，其父輩中的毒多半在晚年發作，不至於夭壽太多，可到了風晚之這裡西洲冷蘇醒的氣勢洶洶，只怕不好。

也虧了洛雲離敢與天爭壽，十年尋藥這才解了西洲冷的劇毒……

*

瑤止胡思亂想著往事，手裡利落的將那副畫像好好地收了起來。

天亮了，護法昨夜飲多了酒，她得趕緊去將醒酒茶再煮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