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程遠在後面不滿的瞪了他一眼，隨洛雲離一同落到竹黎殿的廊檐里。

「幫我守住四周，一會兒萬不可動我。」

「你到底要做什麼？」程遠的直覺告訴他事情有些嚴重。

天上星辰斗轉，洛雲離站在一方陰影里，竟讓程遠看出幾分頹然，「我要讓他，忘了我。」

之後的景象讓程遠終生難忘，洛雲離盤膝而坐，沖著內室的方向，吐納周天，身上縈繞一陣陣的白光，柔柔的，竟讓人想起冬日細細密密的飛雪，輕輕軟軟。

那白光包圍著他的身體，又過片刻自胸腔射出一縷銀光，如同一把寶劍的鋒芒，堅定而銳利的穿透牆體……

在他們二人看不見的室內，那縷銀光直衝床上熟睡的人的心臟而去，三纏兩繞將那顆心裹得緊緊地。最後又消失在空氣中。

所有的光在這一瞬熄了。

洛雲離睜開眼睛，壓抑的、急促的喘著氣，就像疲於奔命終於能停下來的人一樣，程遠關心的俯下身將他扶起來。

「你還沒跟我說清楚，什麼叫讓他忘了你。」

洛雲離後背全都被汗濕透，此時冷的直發抖，倒終於不在逞強，乖乖任他抱了，「別，別急。先回你那我再慢慢告訴你。」

*

說這鬼醫一族望江樓其實並不存在從屬關係，只不過從第四代望江樓主開始，和當年那位鬼醫有了個契約，望江樓負責被追殺百年不休不止的鬼醫闔族安危，而鬼醫則承諾世代效忠。

但那任樓主可不是死心眼不懂世事的，也不願惹來什麼麻煩，三言兩語間推了效忠之意，最終訂下一個契約，只說兩家世代扶持。

於是鬼醫一族，就這麼在望江樓留了下來，幾百年一脈單傳，世代鬼醫奉上賓，尊一聲「先生」。

程遠同前世一樣，在兩年前從他爺爺那承下這個名號，正式接了衣缽。

「你還走得了嗎？」洛雲離不知為何十分畏寒，剛走到院子里程遠就發現他一直在發抖

「或許…你得攙著我。」他本想說當然能走，但抬頭對上程遠飛過來的眼刀，還是示弱的改了口

*

程遠將他半個身子架在自己肩上，幾息之下回到了鬼醫居住的天愴閣。

眼見著洛雲離癱在座椅里休息，程遠搖了搖頭去了自己日常配藥的外間，片刻後端了碗藥湯回來，「方才一路上就覺得你氣息紊亂元氣大虧，還好我這裡什麼丸藥藥膏都有，來，先把這東西喝了。」

洛雲離伸手接過碗，又似是想起什麼，側身將那藥放下，「不必了」

「不必？」就在洛雲離放下碗那一瞬間，只見眼前一道紅光閃過

「哐——」

洛雲離自始至終罩在臉上的面具被程遠打了下來，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你…！」一聲驚呼，程遠愣在了原地。

洛雲離不可置信的抬頭看了程遠一眼，又慌亂的低下頭，自欺欺人的偏頭讓垂落著的幾縷頭髮遮住了右臉——程遠盯著他，俊逸清秀的左臉與記憶中望江樓第一護法重合……可透過那幾縷頭髮能清晰地看到，他的右臉上布滿了一道道蜿蜒猙獰傷疤，就像被人一刀刀割開再自行癒合，扭曲的像個爬出地府的惡魔。

一股詭異而古怪的氣氛在久別重逢的好友之間瀰漫著，程遠心裡驟然升起一個念頭卻被自己狠狠否定，片刻的沉默後，他只得拿出若無其事的語氣，只是連他自己都能聽出其中的哽咽，「現在方便了，快喝藥。」

藥碗被端起，一飲而盡。

然後先前的僵持突然一掃而光，洛雲離把面具從地上撿起來，隨手扔在桌子上。

「這些年就像做夢一樣，我回到了被賣進望江樓斥穹堂的第一年。一切都還沒開始的時候。」程遠默默的坐在了他身邊，塞了個暖爐過去幫他暖著手。

「前世你說過，在你配出所謂『解藥』之前，老先生生前也找到了一絲與解藥有關的線索，還記得嗎？」

程遠低頭思索，「你是說——」

「對。」洛雲離垂下眼睛點點頭，握緊了手中的暖意。

「當年我們都覺得麒麟衛已解體四百餘年，這才不約而同的選了用你的藥方。」他的聲音變得飄忽而空蕩，桌案上紅色的燭光搖曳，讓他冷了許多年的身子忍不住的想靠近……

「哎——你作什麼！」程遠正在思量他說的話，一抬頭卻見那人傻痴痴的將自己手指放到燭焰上烤，當下把他那隻手攥著拽到自己跟前，燒的不嚴重，卻也紅了

「這是做什麼，尋藥就尋藥，怎麼還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