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醒醒，」朦朧中他緩緩睜開雙眼，眼前身穿深藍色中式長袍的服務生讓他眼前一陣恍惚，他似乎還沒有完全從夢境中清醒過來，「不好意思啊先生，我們打烊了。」

一直無法入睡的他，在這裡居然睡著了，他有些反應遲鈍的抬起手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6點，他似乎一下子還反映不過來究竟是凌晨還是下午，「不是24小時營業嗎？」他揉了揉雙眼，不解的抬頭問道。

「我們的營業時間是下午6點到凌晨6點，」服務生一邊說著，一邊收拾著他桌上剩下的小半杯花茶，「現在是凌晨6點，我們該下班了。」說完，服務生轉身退出了雅座。

真是一家連營業時間都很有個性的書咖，他拿起依然攤在膝蓋上的《列國戰記》，奇怪，昨晚明明覺得完全看不懂的字為什麼現在看來卻和之前看過的書沒有區別？難道是自己精神衰弱，產生錯覺了嗎？他將書合上，放在了座位前的小桌上，站起身朝店門口走去。

「這位客人，那本書是不是看完了？」書咖門口前，和上次同樣的位置上，那個背後束著橘色長發的男人再一次讓他停下了自己離開的腳步。

他記得，昨晚服務生跟他說，那本書是店長推薦的，難道這個人就是這家店的店長嗎？「是您推薦我看那本書的？」他詢問著。

「不論我推不推薦，你都會看到那本書的哦。」背對著他的人給出的回答讓他覺得有些聽不明白。

「不好意思，都沒怎麼看就睡著了，可能是最近太累了。」他只能有些尷尬的說出實情，似乎那本書剛打開沒多久，他就睡著了，就和第一次來這裡一樣。

背對他的人聳了聳肩，「入夢即是所讀，都一樣。」

盯著那個人的背影許久，他還是再一次開口問道，「那些夢境，是前世的記憶嗎？」問出的問題，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的可笑。

橘色長發的男人緩緩站起身，「那要看你怎麼認為，」說著，男人慢慢轉過身，他的眼前是一塊黑色的蒙眼布，上面隱約看到有銀色絲線綉下的奇怪字體，蒙眼布延伸至腦後，剛好束住了那頭橘色的長髮，「謝謝光臨，慢走不送。」他以為這個人還會再說什麼，但卻只聽見他送客的話語響起。

看著面前的男人他呆愣在原地，是盲人嗎？可是為什麼總感覺那雙被遮住的眼睛能看穿自己的一切？「好的，謝謝。」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之後，他立刻不自然的看向門外，然後加快了離開的步伐。

雖然是冬日的凌晨，但是由於這個城市靠近東方，所以天空總是很早就亮了起來，今天應該會是個晴天吧，因為此刻的空氣中帶著薄薄的白霧，他轉身往白棐家走去，冷不丁進入這寒冷的空氣中，還有點不適應，他立刻將雙手兜進了衣袋中，但裸露在外的脖子，還是感受到了一陣陣冷風。

不遠處，白棐一臉焦急的迎來上來，「你瘋了嗎？到處亂跑什麼？夜天辰肯定會派人到處找你的，你能不能別嚇我？！」白棐的頭髮亂糟糟的像個雞窩，珊瑚絨的家居服外只套著一個夾克外套，看來是一醒來發現他不見了，就急急忙忙衝出了門尋找，這與「love city」中判若兩人的打扮，每次看到都讓他覺得有些好笑。

他輕輕的笑出了聲，「我只是想給你買個早餐。」然後胡亂編了個出來的理由，如果讓這個傢伙知道自己昨晚就溜了出來，估計今晚更會加強戒嚴了吧。

看到他的笑，白棐有那麼一陣失神，但很快又回過味來，「那早餐呢？」

他聳了聳肩，「小攤販只收現金，而我只帶了手機出門。」

白棐皺了皺眉，好像也找不出他話里的毛病，「行了行了，趕緊回家吧，想吃什麼等會叫個外賣就好了，安全第一，安全第一。」說著就拉起他的手臂往家的方向拖，原來在「love city」這五年，收穫到的，還有這樣的朋友，挺好。

沒錯，夜天辰是在發了瘋似的到處找他，那個男人只知道那三個如地老鼠一般的人發現勢頭不對就跑了，讓他根本無從得知到底都發生了什麼，他只知道他想要從這個城市抹殺掉的人逃出了他能掌控的範圍，他暴跳如雷。

「先避一避，」布魯用纏著繃帶的手，在白棐家的雪櫃里翻找著可以給他們做食物用的材料，但是似乎一直都皺著眉，看來尋找的並不理想，「莫尋在安排。」說完，他關上了雪櫃的門，手中只有幾個紅皮的雞蛋。

「安排什麼？」白棐坐在餐桌邊眼巴巴的看著布魯開始熟練的打蛋，攪拌，「要把火玉送走？」

「嗯。」認真準備著食物的男人隨意的應著。

「我也要一起去。」白棐的話音剛落，布魯的眼神便犀利的掃射過來，只是一瞥，便讓白棐不自覺的吞了口唾沫。

只是一小會，一陣煎蛋的香味便傳了出來，布魯熟練的用筷子攪動著煎鍋里此起彼伏冒出的小氣泡，然後四個邊夾住折起，沒一會，一個煎蛋卷就出鍋了，淋上一點番茄醬後，就放到了他和白棐的面前。

他不餓，卻也不想辜負了布魯的廚藝，舉起筷子夾碎了一小塊放進嘴中，蛋卷很軟，帶著番茄醬的酸味，在口中蔓延開來，「今天不用上班嗎？」難得在這個時間可以看到沒有站在「love city」吧台里工作的布魯。

「放假。」布魯的回答卻讓他覺得奇怪，在「love city」5年，從來都是標榜全年無休的俱樂部，居然放假，他這才發現，似乎連白棐都很安逸的待在家中專門照看他。

「為什麼？」他放下筷子詢問著。

一邊大快朵頤的白棐嘴裡塞著蛋，含糊不清的回答著，「都還沒來得及告訴你，」說著，一雙大眼睛湊到了他的面前，故作神秘的盯著他，壓低了音量，「因為一個葬禮，那兩個富二代老爸的葬禮。」

怪不得夜天辰沒有精力親自把他處理掉，怪不得這兩兄弟會那麼迫不及待的打起繼承權的賭，「所以莫尋打算在這段時間把我送出去？」

「嗯。」布魯給了他確定的回答，也只有這個夜家自顧不暇的時間段，才能讓他安全的離開這個城市吧。

可是，之後呢？離開了這個地方，他就真的能重新開始嗎？「夜紫燮，找過我嗎？」這個名字就好像一個禁忌一般，除了他，沒有人願意主動提起。

他的問題只換來布魯的一陣沉默，白棐看了看不說話的布魯皺起了眉，「你還想著那個少爺啊？他只把你當玩具，一旦有事，他根本沒心思顧及你。」

何止是沒心思顧及，是根本沒想過顧及他吧，他自嘲般的笑了笑，「我只是好奇他對我失蹤的反應而已。」

「第一個晚上來過，」布魯靠在餐桌邊，低頭看著他回答著，「和夜天辰談過之後，再也沒出現過。」

是在與夜天辰確認他這顆無用的棋子該是什麼樣的去處吧，確認完畢之後，自然一切與他無關了。還真是個狠心的男人，不過也對，如果心不夠狠，怎麼能斗得過夜天辰。　

「帶我去。」他說出口的三個字，瞬間讓屋裡的兩個男人安靜的望向他，一個眼神波瀾不驚，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一個眼神寫滿了疑惑，彷彿是在腦子裡大罵著什麼。

「火玉！我說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發現自己嘴裡因為塞進了太多的雞蛋卷而有些口齒不清後，白棐立刻加快速度將嘴中的食物吞咽下去，「我們倆冒著危險把你從那三個渣子手中救回來，就是讓你帶著我們去送死嗎？你不知道夜天辰心狠手辣嗎？你不知道夜紫燮和他哥一個德行嗎？嘖，我今天才發現自己眼神真的不好，怎麼會死心塌地的喜歡上你這麼個白痴。」白棐的話如連珠炮似得停不下來，他卻只是安靜的聽著，不做任何反駁。

「你想確認什麼？」布魯卻只是淡淡的詢問著。

他望向布魯，淡淡一笑，「就像你說的，我得自己去找到真相。」他該是恨著夜紫燮的沒錯，可是，在書咖中那個奇怪而又真實的夢境卻讓他想去確認夜天辰所說的一切，只因為最後一句耳邊那帶著顫抖的低訴，讓他帶著恨的心，突然亂了起來。

這是一場氣氛壓抑到極點的葬禮，黑色的素服，白色的紙花，讓整個現場肅靜的好像一部黑白默片，家屬區，穿著一身黑色長裙的婦人不斷用紙巾擦拭著眼淚，她的身後站著兩個身高相仿，臉型相仿的男人，只是他們臉上的表情卻各有不同，一個臉上帶著揮之不去的愁容，一個卻眼神犀利的盯著來祭奠的人群，這場葬禮幾乎集合了市裡整個商政界的人物，偶爾居然也能看到幾個當紅的明星帶著口罩低調的過來祭拜。

為什麼那麼憔悴？遠處，他一身黑色西裝，臉上遮著黑色口罩，望著家屬區中一臉愁容的男人，那一直低垂著的眼神似乎心事重重，在想什麼呢？總不可能是在想他這個打賭用的道具吧，想到這，他朝那個方向邁開了步伐，一步一步靠近，他要找那個男人問個清楚，他的命真的就如同玩具一般微不足道嗎？

忽然，手臂傳來的鉗制阻止了他朝那個方向的靠近，他猛的回頭，金絲框架眼鏡下的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他的臉，「跟我來。」話音一落，便不由分說的將他朝外拖去，他只能默默的跟著那個人的步伐，因為這是個曾救過他兩次命的男人。

他被莫尋拽進了一間休息室，剛進入，莫尋便立刻關上了門，他的手臂終於被鬆開，但卻被面前的男人狠狠的盯著，直到他無法直視那樣的眼神，逃避般的低下了頭。

「我以為白棐沒腦子，沒想到，布魯也一樣。」莫尋說著，靠在一邊的桌子上，「你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問清楚真相。」他摘下臉上的口罩後，弱弱的回答著，講道理這種事情，他從來沒有贏過莫尋，所以他也不需要解釋什麼。

聽到他的回答，莫尋搖著頭嘆了口氣，「你能不能別讓自己再捲入夜家的事情里來？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著，我不希望是因為當初我把你簽進了」love city「，才讓你受到現在這種傷害。」

「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嗎？」他低聲問道，這個男人精打細算的不僅僅只是金錢而已嗎？

他的詢問，居然讓莫尋許久說不出話來，片刻，靠在桌邊的人起身走到他面前，一個手掌揉了揉他頭頂的發，「我救你，是因為我們的曾經很相似，所以，我不希望我的現在是你的將來。」

莫尋的現在？他抬起頭望著面前的人，臉上認真的表情，居然讓他覺得有些失落，關於莫尋，除了知道他是「love city」的負責人之外，其他便一無所知，還有什麼，是這個聰明的男人沒有辦法擺脫的嗎？

猛地，休息室的門被人撞開，兩人還沒反應過來，陸陸續續衝進休息室中的六、七個黑衣壯漢便把他們給團團圍住，「我就知道，到手的小魚兒被放掉，一定是自己人搞的鬼。」門口響起的聲音，讓他的身體忍不住緊繃在了原地，而身邊的莫尋，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到來會造成這樣的局面，居然只是面帶微笑的轉身看向聲音的出處。

擋在他們面前的兩個黑衣壯漢自動閃開了一條路，同樣一身黑色西裝的夜天辰不緊不慢的走到了他們面前，臉上掛著讓他看不出情緒的笑容。

莫尋只是恭敬的朝夜天辰點頭行著禮，迎來的卻只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你！」他想要衝上前質問夜天辰，卻被莫尋拽住手臂，將他拉回到身後。

夜天辰朝身邊的人伸出手，立刻有人會意的將一張濕巾放在了他的手中，他一邊仔細的擦拭著之前抽過耳光的手，一邊冷冷的看著面前的兩個人，「知道我為什麼不動你們嗎？」

「在等我們把他送走。」莫尋依然微笑著回答，但臉頰上卻隱隱泛起了紅。

「嗯，」聽到莫尋的回答，夜天辰微翹起眉毛點了點頭，「作為我的人，還算有點腦子，但是，執行力好像還不夠哦，」說著，夜天辰的臉湊到了莫尋的面前，「看來還是得我自己動手。」

話說完，立刻便衝上來幾個人想要把他拖走，他卻還是被莫尋緊緊的護在身後，「夜少爺，他什麼都不知道，給我一天時間，我會立刻安排他離開這裡，保證絕對不會出現在你們面前。」

為什麼一定要他消失，隱隱的不安卻讓他更想見到夜紫燮，「讓我見夜紫燮，見完之後，我自己會離開，不用麻煩你。」他掙扎著朝夜天辰大叫著。

夜天辰的笑聲再一次讓他毛骨悚然的響起，看向他的眼神依然帶著恨意，「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說著，夜天辰抬起手朝身邊的人示意，「把他帶走，別讓他吵到其他人。」

話音落下，他和莫尋都被人狠狠的按住，他的口中被塞入不知名的布料，讓他根本無法發出聲音，他用力反抗著，「放開他。」拉扯中，一個熟悉的聲音終於在耳邊響起，他瞪大雙眼看向門口，那裡站著那個一臉憔悴的男人，眼神望著他，忽然露出了安心的微笑，那雙帶著笑意的褐色眸子，居然讓他的雙眼濕潤了起來。

夜紫燮旁若無人的向他走來，但他身後壓制住他的力道卻絲毫沒有減輕，夜天辰擋在了他的面前，阻止了夜紫燮的靠近，「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後悔了？」

擋在他面前的人，讓他看不見夜紫燮此刻臉上的表情，卻只聽見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堅定的響起，「我從不後悔，但我也不相信你，把他放了，你想要的，我一定會給你。」

夜天辰的雙手緊緊捏成了拳頭，似乎是因為極少受到這樣的要挾，讓他感覺到恥辱，但是，他想要的東西卻不得不讓他強壓下自己的憤怒。

這兩個人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的交易，他再一次用力想要掙紮起身，卻還是無奈敵不過身後兩個男人的壓制，夜天辰深吸一口氣，微微點了點頭，然後轉回身看著依然被控制住的他，忽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一個用力，他便從那兩個男人手中被拉扯開，他順著夜天辰手中的力道踉蹌了幾步，又被用力的推了一把，他還沒來的及站穩，身後一雙臂彎卻將他摟入了自己的懷中。

這個熟悉的懷抱，有他熟悉的味道，他終於沒有再掙扎，而是任由身後的人將他口中的異物取出，他緊緊咬著牙冠，身體的顫抖那麼輕易的就讓身後的人感受到了，一個溫柔的氣息落在他的頸間，「對不起。」沙啞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他用力的推開環住自己的雙手，轉身，毫不猶豫的朝面前那張憔悴的臉龐揮下了拳頭，按以往，他的拳頭應該會被這個人輕易的抓住攔下的，這一次，卻沒有任何阻攔的，重重的落在了嘴角旁，就如同他第一次朝這張臉揮下拳頭時一樣，裂開的嘴角慢慢浸出一絲鮮血。

「我想聽的，不是一句道歉。」他緊緊盯著面前的人，心卻疼著。

夜紫燮抬起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絲，望著他的眼神寵溺著，臉上揚起的笑容就像個孩子，「老師的拳頭那麼有力氣，那我就放心了。」

這感覺就像是吃了他一記拳頭，只是想檢測一下他身體是否健康似的，「你……！」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質問，卻被一雙捧住他臉的大手阻止了。

夜紫燮雙手捧起他的臉頰，俯下身，卻在眼看就要碰觸到鼻尖的位置停了下來，「再給我兩天的時間，我會去找你，」捧著他臉龐的雙手下意識的用力著，「相信我。」那雙堅定的褐色眸子倒映著他的臉龐，他居然能看的那麼清晰。

為什麼眼淚會完全不受控制的湧出眼眶，就像個受盡了委屈的女人，這樣的自己還真是有些丟臉，夜紫燮的手指一遍又一遍的擦拭掉他滾落在臉龐的淚珠，發現擦不盡，便湊上前輕輕的吻住了他的唇，就像是無言的安慰一般。

「嘖，」一邊的夜天辰卻不耐煩的敲了敲桌子，「我對愛情片不感興趣，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夜紫燮鬆開他的唇，將他滿是淚水的臉按入自己的懷裡，讓他擦幹凈自己臉上的淚水，以免被看到狼狽的模樣，「把莫尋也放了吧。」然後開口繼續與夜天辰談著條件。

夜天辰冷笑一聲，雙手交叉在胸前，「我的人，就不用勞煩你擔心了吧。」

夜紫燮卻回應了一個輕笑，「就因為是你的人，放他回去看著火玉，你不是應該更放心嗎？」

夜天辰收起笑容，沉思了片刻，抬起手示意讓身邊的人放了莫尋，重獲自由的人卻只是冷靜的整理著自己被弄皺的衣服，然後依然恭敬的朝夜家兩兄弟點頭行了禮。

夜紫燮回應一個微笑，「那就辛苦莫總了。」說著，雙手抓住他的肩膀，將他輕輕的推離開自己的懷抱，「等我。」說完，他肩膀上的力道便鬆開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尋抓住他手臂的力道。

他抬眼看向依然望著自己的男人，卻發現只能離他越來越遠，他抬起手想要抓住，卻已被莫尋拽著出了休息室的門，兩天，那個男人說兩天之後他就會來找他，他一定會等著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