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了。

水晶籠里的人緩緩睜開雙眼，一雙血紅色的眸子靜靜的看著離他數步之遙的紅木大門，片刻雕花的門欄上映出一個人影，接著，大門被人猛的推開，闖進來的人身著紫色龍袍，一張冷峻的臉龐瀰漫著散不開的擔憂。

男人快步走到他面前，隔著籠子伸出一隻手，緊緊揪住他的衣襟，將他拽到籠子前，他毫不掙扎的仰起頭，看著那個男人充滿殺氣的雙眼，「你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所以才在半個月前書信約我前來，是不是？」

「是。」他沙啞的聲音回答著，語氣中的鎮定與對方的慌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樣的回答卻也讓揪住他的人憤怒的顫抖起來，「說！怎麼才能救他？」

愛之深切，傷之徹骨，恨之銘心，他不明白什麼是愛情，但眼前的這個男人卻將那十二個字深刻的展現在他的面前，他只是不慌不忙舉起右手，攤開手掌，掌心中是一個紅色的小錦盒，「拿去。」他朝那個男人說道，不卑不吭。

男人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錦盒，將他的衣襟鬆開，失去了被控制的力道，他踮起的雙腳終於踏實的落在了地面上，他紅色的雙眸依然緊緊的盯著那個男人，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打開手中的錦盒，裡面是一顆血紅色的藥丸。

「這藥如何服用？是否需要藥引？多久能見效？」男人抬起眼望向他，眼神里閃爍著希望。

可是他想救的那個人早就沒有希望了，「這是一顆毒藥。」他偏著頭，認真的看著望向他的男人。

原本帶著希望的眼神變成疑惑，「你什麼意思？」手中錦盒被蓋住。

「人會在投胎轉世後失去所有前世的記憶，這顆藥可以讓服用之人在轉世之後仍然保留前世的記憶，」他沙啞的聲音在這空蕩的側宮中毫無感情的響起，讓他自己都覺得厭惡，「但是，服用之人會即可斃命，相當於用今生剩下的陽壽做了藥引。」這很公平，至少他如此覺得。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的衣襟再一次被狠狠抓住，他的身子撞擊在水晶籠上，傳來一陣疼痛，他能感受到殺戮的氣息越來越重。

「你救不回那個人，但你至少可以讓他下輩子依然記得你，」或許這樣的記憶對那個人而言會是一種折磨吧，「或者，你也可以讓自己在來世依然記得他。」不論是何種選擇，擁有記憶的那一方都將承受著這段記憶帶來的痛苦，所以，這記憶，還真像是一劑毒藥。

「你胡說！」他的身體被猛地推開，他站不穩的跌坐在地上，一陣寒光閃過，一把利劍直至他的眉心。

他沒有任何退卻與恐懼的情緒，他只是仰起頭看著持劍之人，「如果現在趕回去，也許你還能見他最後一面。」他在之前被揪住的一剎那看見了一個血紅色的水池，池水裡的人手腕處不斷的湧出止也止不住的鮮血，他不喜歡這樣鮮血淋漓的死亡場面，因為它們總是會與自己記憶里那些關於死亡的片段重疊。

那個男人的眼神中閃爍著恐懼，再次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錦盒，立刻轉身離開了。

他跪坐在地板上，看著那個遠去的背影發著呆，直至一個身影從身後的黑暗處走了出來，「他會相信嗎？」話語里透著滿滿的懷疑。

「你會相信嗎？」他依然保持著跪坐的姿勢看向背影消失的方向，反問著。

身後的人緩緩的走到了他的面前，白色毛領長至腳邊的大衣擋在了他的眼前，大衣的主人彎下腰，伸手擒住他的下頜抬起，他紅色的雙眸立刻映出了一張帶著自信笑容的臉龐，「我相信你不會騙我。」

「何以見得？」

男人抓住他下頜的手緩緩滑至他的脖頸，隨後，他貼身掛在脖頸上的一枚翡翠平安扣被面前的人抽了出來，翡翠碧綠的柔和光芒在他眼前晃動，原本毫無波瀾的眼眸立刻泛起緊張的閃爍，「因為它！」他當然明白這個男人指的是什麼。

他默默的閉上雙眼，他不希望自己在這個男人面前還有任何情緒流露出來，「是的，我的王，我曾發誓，不會欺騙於你。」

「很好，」面前的男人鬆開平安扣直起身，抬起手揉了揉他雪白的發，「你記得就好。」說完，男人離開了水晶籠，也從他眼前的方向走了出去。

他沒有欺騙任何人，送給他那顆藥丸的人曾說過：那是用采自黃泉路上的紅色花朵煉製而成。他不曾見過那些花朵，他卻看見了那個人哀傷的眼神，所以，記憶真的是一劑毒藥吧，那個人到底是想記得誰呢？

——北霄 夙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