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的空氣陰冷潮濕，帶著泥土的腥氣，因為昨晚剛剛降下過一場大雨，那場雨帶著低沉的雷聲，震的人心口發疼，時不時扯開黑夜的閃電，用它的光影透過房間的窗戶，落在他的床上，陪伴他一起，整夜無眠。

和他一起失眠的，還有另一個人。

他身邊緊緊挨著一個身著黑色警服的男人，右手拖著帽子，緊緊盯著墓碑的雙眼堅定著，那雙眼睛發著紅，不知道是因為疲憊還是哭泣，在他看來，應該是前者。

他抬起眼，看向陰沉發灰的天空，這種陰鬱的感覺，十四年來第一次，他希望是最後一次。

身旁男人深深吐了口氣，彷彿終於從自己的世界抽離出來一般，雙手端正的戴好警帽，對著墓碑理了理自己的警服，就好像平時出門時一樣，不同的，只是對面總是笑著抬手為他整理衣領的人，變成了一塊冰冷的墓碑而已。

「我們走吧。」男人的聲音有些嘶啞，抬起一隻手摟住了他的肩膀，落在他肩頭的手輕輕的拍了拍，算是安慰。

他沒有說話，只是順從的隨著男人轉身，眼神還是掃過了那塊墓碑，望了一眼那張他始終都不願去細看的照片，兩人沉重的腳步凌亂的邁著，全程再也沒有任何語言。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個穿著警服的女人，一臉溫柔的微笑，一頭利落的短髮，一張五官精緻臉，那是他最熟悉的模樣，也是他再也看不見的模樣，媽媽，他在心裡默念著這個名詞，從今天開始，無人應答。

又下雨了，他坐在低矮的窗檯上，盯著敲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滴，他忽然發現，從收到母親殉職的消息到現在，他居然一滴眼淚也不曾流過，他看著玻璃上一顆緩緩下滑留下水痕的雨滴，忍不住抬起手指，跟隨著那顆依然在往下滑落的雨。

「叩叩叩」，房門禮貌的被敲響。

「門沒鎖。」他回答著，是客人，他的心裡判斷著。

因為這個家中還剩下的那個男人，從不曾敲過他的房門。

房門被人小心翼翼的打開，「我可以進來和你聊會兒嗎？」

探進頭來的男人一頭微卷的短髮，臉上掛著禮貌的淺笑，一身黑色的警服穿在他的身上，反而少了一些沉悶感。

「隨便。」他簡潔而禮貌的回答。

樂知秋，去年加入警隊，二十來歲的年級，作為母親的徒弟，倒是經常出現在這個家中混飯吃，他的性格和母親很像，開朗健談，而他卻和那個男人一樣，內向話不多，有一段時間，他甚至覺得，這個家中就該有一個樂知秋這樣的哥哥，這樣才成正比。

樂知秋從書桌前拖出凳子，放在了窗檯旁坐下，看向他的眼睛有些紅腫，應該是哭過，這個二十多歲的大男人好像比他對母親的逝去更為悲痛。

也好，這個徒弟，媽媽沒白收。

似乎為了表示對這場聊天的嚴肅，樂知秋身子前傾，雙手手肘搭在了微微分開的修長雙腿上，一張難掩悲傷的臉仰起，看著他。

「辛宸，」說話的人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似乎自己也很難整理好想要說出的話，「師父她，是個英雄。」

他的眼神依然看著玻璃窗上的雨滴，輕聲一笑，死去的人，很容易被冠以這樣的身份。

「能破獲這起案子，一直是師父的心願。」

確實是，「墨」，是這兩年他經常從父母口中聽到的一個字，儘管他不知道這個字意味著什麼，但是他知道這和他們倆人一直跟進的案子相關，只是沒想到，這起案子最後的圍剿，以他的母親中彈身亡畫下了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