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雲抬袖，手捏一粒白子，皺眉盯著眼前的棋局，額角幾乎要生出一滴冷汗。

涳泠坐在棋局另一側，手中拋著幾粒從閑雲那裡贏來的白子，打了個哈欠道，「你已琢磨了半天，我說你到底落不落子？」見閑雲不搭理自己，涳泠探著身子靠近閑雲，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輸了就是輸了，你就認了吧。」

閑雲自詡棋藝高超，可今日，眼看就要濕了鞋。

舊時在天庭閑來無事，閑雲便去尋仙友下棋，經過一千多年的錘鍊，閑雲幾乎將天庭中的神仙，贏了個便，能勝過閑雲的，一隻手就數的過來。可現如今，竟要栽在涳泠手中。要說起來，涳泠的棋藝，還是閑雲手把手教的。之前閑雲同涳泠也對弈過不少回，從未輸過。難不成，這小子一直在扮豬吃老虎，韜光養晦，就等今日？

「既然大局已定，按照你說的那樣，若我能贏了你，今晚就——」見閑雲仍不落子，涳泠得意洋洋地將手中的棋子，一粒一粒放到棋簍中。

「咳——」閑雲將那粒白子攥在手中，尷尬地清清嗓子，「我有些乏了，不如這局先擺在這兒，咱們回頭再繼續。」閑雲真是後悔，當時經不住涳泠的軟磨硬泡，只好跟涳泠說，若能贏自己一局棋，便依了涳泠。哎，當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哦？」涳泠挑眉看著閑雲，轉而笑眯眯道，「也好，反正，你從未騙過我，相信這次，也不會食言。」

閑雲嘴角抽了一下，心道，要是有一陣邪風刮過，將這惱人的棋盤刮跑，便好了。剛這麼想著，只聽「嘩啦——」一聲，一小團褐色的東西掉到了棋盤上，是只小蒼鷹。小蒼鷹跌坐在棋盤正中央，驚恐地撲閃著翅膀，棋子嘩啦啦掉了一地。

真是天助我也！瞧著狼藉的棋盤，閑雲喜上眉梢，偷著樂的同時，還不忘瞥一眼涳泠，瞧那眼神兒，活要將這小蒼鷹抓來烤了。

掙扎了一會兒，小蒼鷹揮揮翅膀從棋盤上立起，飛到旁側，化身一個身著褐色短袍的小童，臉蛋圓滾滾的，甚是討喜。

「元……元寶……見……見……見過，閑……閑雲……閑雲仙君！方……方才，擾了二位……二位的棋局，請……請……請……」名為元寶的小蒼鷹，說起話來磕磕巴巴，臉憋得通紅，眼中充滿了水霧。

「無妨。」閑雲笑吟吟道，伸手摸了摸元寶的小腦袋。心道，小元寶啊小元寶，本仙君感謝你還來不及呢。

「多……多謝，閑……閑雲仙君！元寶此……此……此次，是奉……奉山神大人的……命令，請……請閑雲仙君……下……下個月……下個月初七，到……」

「行，我知道了。」閑雲笑眯眯道，「你回去告訴你們家山神，下個月初七的玉崑山神宴上，多備些美酒候著。」

「是……元寶……記……記住了。」元寶恭恭敬敬作了個揖，「那……元寶……就……就先……告辭了。」

閑雲笑著點點頭，「回去時，路上小心點。我看南邊有點陰，恐有雷公布雨，最好繞點路，免得被誤傷。」

「是……多……多謝仙……仙君……的關心。元寶就……就先……告……告辭了。」說完，元寶如釋重負的呼了一口氣，小肩膀跟著耷拉下來。隨著一陣霧氣騰起，元寶化作蒼鷹模樣，拍拍翅膀飛走了。

「玉崑山神宴？」涳泠挑眉，疑惑地看著閑雲。

「嗯，玉崑山，便是我飛升之前，所在的靈山。那山神——蒼懷，是我舊友，過去時常一起喝酒廝混，自從做了這荒山土地，還沒見過他呢。」閑雲邊說，邊隨手將散落的棋子撿回棋簍。

涳泠伸手握住閑雲的手腕，笑眯眯道，「剛才的棋局，我還記得清楚，讓我來擺就好。」

閑雲抽出手腕，拿起一旁的摺扇揮開，慢慢搖著，眯眼瞧著涳泠，「剛才那局，被小蒼鷹誤毀，沒了就是沒了，何必如此斤斤計較。」

涳泠單手拋著手中的棋子，俯身靠近棋盤對面的閑雲，咧嘴一笑，「那你的話，可還作數？」

閑雲收起摺扇，敲著手心，點點頭，正色道，「剛才那局，的確可以算作你贏了。」

「既然如此——」涳泠雙眼放光，面色紅潤，臉上寫滿了歡天喜地。

「你不是酸溜溜地說，想同我親近些，行些肌膚之親麼？」閑雲挑眉，用扇子輕點著手心，繼續道，「既然剛才你贏了，我也兌現了，這事兒，便該翻篇兒了。」

「你幾時兌現了？」涳泠不禁皺眉，一臉莫名其妙。

閑雲輕抬下巴，眯眼瞧著涳泠焦急的模樣兒，得意地笑道，「方才，你不是碰了我的手麼，這還算不得肌膚之親麼？要是按凡間的禮數來說，這舉動，應是極為親密了吧。」

「你——」涳泠的臉漲得通紅，握緊手中的棋子，憤憤道「你這不是誆我麼？」

「誆你？」閑雲挑眉，傾身靠近涳泠，笑道，「我以為，你口中的肌膚之親，便是如此。若非如此，不知你所指的肌膚之親——」閑雲眉眼帶笑，故意拉長聲調，低聲道，「是哪種？」

涳泠被問得啞口無言，紅了耳垂兒，賭氣地冷哼一聲，低頭默默將棋子收好。

雖涳泠沒再說什麼，但往後幾日，除了叫閑雲吃飯，幾乎沒再同閑雲講過半個字，連晚上睡覺都背對著閑雲。閑雲知道涳泠在跟自己賭氣，故意裝作看不出來，平日該怎樣怎樣，樂樂呵呵。

如此，多日之後的晚上。閑雲躺到床上，翻身面朝涳泠，忍著笑意輕聲道，「怎的，還因為那日棋局的事同我賭氣？」

涳泠陰陽怪氣道，「哪敢呀？我只是氣自己，煮熟的鴨子，都能給飛了。」

閑雲悶聲輕笑。涳泠聽見後，翻身朝著閑雲，有些委屈道，「你這些日也不給我個台階下，竟一句都不哄我。」

「哈哈，我這不是來哄你了麼？」

「橫豎都是你有理。」涳泠不滿道。

「那你說，要我如何做，才能彌補你那隻飛走的鴨子？」閑雲單手撐起身子，眼含笑意，俯身看著涳泠。

「當真？」涳泠眯起眼，半信半疑地看著閑雲。

閑雲挑眉道，「那便算了。」說完，閑雲翻身躺下，面朝外，將被子拉過肩膀，作勢要睡。

「哎——」涳泠忙湊近閑雲，輕輕推推閑雲的肩膀，討好道，「你別同我一般見識，算是我小心眼兒了，行麼？」

「嗯，」閑雲低聲道，「那你先說，想我如何補償你。」

「那就——親一下，如何？」涳泠小聲試探道。

閑雲抬袖，一股清風自袖口飛出，將飄搖的燭火熄滅。待屋中暗了下來，閑雲才慢悠悠翻身，朝向涳泠。

兩人在黑暗中，這樣大眼瞪小眼了一陣兒，涳泠才回過神。動了動喉結，涳泠將手臂，小心地從閑雲的頸下穿過，以舒適的姿態環住閑雲的身子後，慢慢貼上了閑雲的唇。

溫暖，濕潤，如醉酒一般的飄飄然。情之滋味，果然不錯。

這鴨子，也總算吃上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