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吧，好聚好散。」

成歡在微信輸入框敲下這幾個字，點擊了發送。

本沒想著能收到回覆，沒想到，消息剛發送成功，手機就震了，來電人正是剛才那條消息的收件人——匡帥。

自那晚之後的兩個月時間裡，成歡都沒有匡帥的消息，要不是清理微信聯繫人，成歡都想不起來還有這號人。

「先生，飛機即將起飛，請您關閉通訊設備。」

「好。」成歡又瞟了眼在熒幕上跳躍的「匡帥」二字，按下電源鍵，將額頭上的眼罩拉下。

聽著機艙內一遍又一遍的起飛提示，成歡昏昏沉沉墜入深眠。

匡帥，是成歡兩個月前，一次深夜買醉時認識的。

那天，成歡暗戀多年的林喆結婚了，成歡被邀做伴郎。白天在婚禮上受盡暴擊，晚上，成歡獨自跑到夜店開了瓶洋酒。然後，就碰見了匡帥，上了三壘。

成歡仍記得，那一晚匡帥用寬大的手掌，窩心地隔在自己的頭頂和床板之間，所有的動作，都溫吞吞的，叫人舒服。

當時的房間中，充盈著溫熱的曖昧氣味，那是一種在魚水之歡後，暢快淋漓的，來自身體的味道。吸入鼻中，讓人浮想聯翩。

兩個人的一切，都太合拍了，以至於第二次酣暢淋漓後，匡帥問成歡，願不願意相處試試看時，成歡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飛機著陸時的顛簸感，將成歡拽出迷糊的夢境，摘掉眼罩，強烈的光線刺得眼眶酸脹。

機艙廣播中，響起空姐溫柔的聲音，「女士們先生們，飛機已經降落在大寧市海蘭機場，外面溫度23℃，飛機正在滑行，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

成歡一開機，嚇了一跳，未接來電和未讀消息分別有99+。

對匡帥的消失和「詐屍」，成歡心中沒有什麼波瀾，甚至這兩個多月，還有些輕鬆。

辦理完新生入學手續，收拾好寢室，就已經傍晚了。去食堂吃飯的時候，成歡覺得自己似乎忘了點兒事兒。

大寧市工大是出了名的「和尚廟」，放眼望去，一清水都是男生，其中還有大多半是厚片眼鏡搭半袖格子衫，再加上一雙藍色膠皮拖鞋。

成歡挑了角落坐下，一邊慢吞吞吃著飯，一邊悠然看著食堂進出的學生。

感覺到手機在震，是法學院研究所新生群，以及導師的消息，當然，還有匡帥的。

回覆完了導師的消息，成歡剛點開匡帥的對話框，對方就來電了。

「喂？」

「我去，你終於接電話了！」聽筒中炸雷般的聲音傳出，一時間成歡有些恍惚，彷彿，聲音的主人，就在自己身邊。

「怎麼？」

「你聽我解釋，我這倆月，是真有事兒，去的地兒沒法使用手機等設備——」

「哦，沒事兒。」

「對不起，寶貝兒，那句『好聚好散』你收回，好麼？我是真的有苦衷，而且一句兩句解釋不清楚，這樣，我明天就回長平，咱倆見面說。」

「我看不用了，而且你也不用道歉，咱倆之間，本來就沒什麼。」成歡一手端著餐盤，一手拿著手機，繞開人群，往餐具回收處走。

「我靠，別介啊，我對你是真心的，你不能床下聖如佛，翻臉不認人啊，咱那晚不是說好了，相處試試麼？。」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熙熙攘攘的食堂，在高峰期，難免出現意外。

一個滿臉青春痘的男生，撞到了成歡端餐盤的手，餐盤上那半碗喝剩的蛋湯，連湯帶碗，像另一側飛出去，正中一穿著白T的結實後背。

被熱湯潑到的結實後背，打了個激靈，「CAO——」

成歡怔怔地看著被湯潑到那人左臂上的文身，等到其轉過身的那一刻，成歡確信自己的確見鬼了，是匡帥。

「我去，你怎麼不早告訴我，你考上工大的研了？！」

除去那大花臂，匡帥在學校里一身休閑運動裝，踩著幹凈的白球鞋，沒有打髮蠟的短髮，顯得幹凈蓬鬆，倒像個陽光少年。

不過，即使換下了那件粘上蛋花的白T，成歡還是覺得匡帥身上有股香油味兒。

「你不是說，自己是少兒籃球教練麼？」

「嘿嘿，我假期沒事兒的時候，確實會去體育館帶孩子們打球，你不也說，自己是某機關大院兒的小科員麼？」

看著匡帥一臉痴笑的表情，成歡揉了揉自己的睛明穴，「說吧，什麼事兒？」

匡帥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一臉嚴肅地掏出手機，「等會兒，我先把機票退了。」

「……」

大寧市是北方的海港城市，剛入夜的天空，和深海一樣藍。海濱城市晝夜溫差大，夜風很涼。當晚風吹過，可以嗅得一絲海味，吸入肺中，沁人心脾。

「我是航海院兒研二的，前段日子，陪導師出海進行一項科研。因為涉密，所以沒法攜帶通訊設備。」

「哦。」

成歡放空地看著墨藍色夜空中，大朵的雲彩，想像著自己躺在上面的感受。

「以後再有類似事兒，我保證跟你說一聲。」

「嗯。」

「咳，所以，咱倆現在仍然在處對象，是不？」

「你剛才說什麼？」

匡帥擰著眉毛，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我說，咱倆——」

不遠處大學生活動中心的廣場上，一組樂隊打開了音響，突然爆出的刺耳電音，壓過了周遭一切聲音。

成歡怔怔地看著匡帥的口型，大概知道他在說什麼。

眼前，走過一對青澀的情侶，男孩白凈高挑，清秀的面容透著少年獨有的氣質。女孩同樣白凈，垂著羞紅的臉，任男生牽著自己的手。

成歡的眼神，追著這對小情侶走了很遠，那個男生，很像林喆。說起來，林喆的老婆都懷孕了。

匡帥突然湊過來，順著成歡的眼神看過去，「看什麼呢？」

「沒什麼，」成歡頓了頓，抬頭對上匡帥的眼，「可是，我現在沒心思談戀愛。」

「我去，別介啊，你看咱倆有緣千里工大會，你得珍惜這段緣啊。」

「噗——」

「笑了，就代表同意了，是不是？」 匡帥的眼中，映出了昏黃的路燈，亮晶晶的。

成歡收起笑容，猶豫道，「試試，倒也不是不行，只是——」

「只要你點頭，我怎麼著都行！」

成歡抬眼看著匡帥，淡聲道，「我暫時沒有出櫃的打算，所以，你能接受咱倆的事兒不見光麼？」

「沒問題！」

當匡帥以帶成歡逛校園為名，在一處沒燈沒攝像頭的角落，將成歡頂到牆角時，成歡才反應過來，事情沒那麼簡單。

「我去，你怎麼咬人啊？」

「你硌到我了，」成歡瞟了眼匡帥的褲|襠，「你是泰迪麼？」

匡帥捂著被咬破的嘴，委屈地看著成歡，「我都倆月沒碰你了，抱抱怎麼了？」

成歡整理了下自己被弄亂的衣服，「你口中的抱，就是猥|褻？」

「寶貝兒，你怎麼這麼冷淡了？」

成歡平復了一下複雜的心情，「叫我成歡就行了。」

匡帥一把將成歡拽進懷裡，「不讓叫寶貝兒，讓我抱抱你也行。」

成歡將手掌隔在自己跟匡帥的胸口之間，「別鬧了，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晚上沒人來這邊兒。」

匡帥將頭埋在成歡的頸間，用嘴唇輕輕蹭著成歡的脖子。

成歡怕癢，不住縮著脖子往旁側躲，「別鬧了。」

「你還能說點兒別的不？」匡帥的沙啞的聲音帶著笑意，慢吞吞朝成歡的耳後呵著熱氣，「你耳朵真燙。」

成歡抓住匡帥往自己衣服里滑的手，「別鬧了。」

「你是復讀機？」

「我明天得見導師，現在沒心情。」

「你帶身份證了麼？」

「……」

匡帥揉著自己的肋骨，絮叨了一路，「不想就不想，幹嘛打人啊，真是，你說你這麼瘦，怎麼勁兒那麼大？」

「我到了，你回吧。」說完，成歡頭也不回地，鑽進了男寢四舍。

當電梯即將合上時，一隻花臂伸進電梯，卡住了電梯門。看著那大花臂，成歡覺得自己的太陽穴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