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幕寒將鎮魔棍當成拐杖，駐著走進了無花殿，他坐在了那張暮青替他製作的「龍椅」上。

他看著台階下的暮青問：「沒人？」

暮青側耳聽了聽無花殿的動靜， 搖頭道：「沒人。」

蘇幕寒鬆了口氣，命令道：「那把面具脫了吧。」

暮青沒有動手，只是定定地仰視著蘇幕寒。

蘇幕寒有些不悅，沉聲喝道：「林纖塵！」

暮青抿著唇，答道：「我是暮青，大人。」

「林纖塵！你想怎麼樣！」蘇幕寒被這麼一句大言不慚的話點燃，他拍著扶手站了起來。

暮青淡淡解釋道：「大人喜歡暮青，所以……」

「我喜歡的是那個沒有半點心機，對我又忠肝義膽的暮青！」蘇幕寒憤然打斷了暮青的話，「而不是你這個假仁假義的尊！上！」

暮青眨了眨眼，認真評價道：「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喊我神尊大人。」

「那神尊大人可否摘下面具現真身呢？！」這種劍拔弩張的情況下，林纖塵還能說出這樣不著調的話來，蘇幕寒指了指殿外，氣打不一處來，「神尊大人可知剛才站在外面的暮雪因為你的行徑而遭受了多少委屈，你怎的還能毫無愧疚地戴著暮青的人皮面具欺騙所有人！」

「林纖塵！你怎麼能用暮青的身份讓所有人恨暮青！而不是恨你呢！神尊大人！」

蘇幕寒恨得咬牙切齒，而暮青卻還是那副冷漠的樣子，他感覺到他的喉嚨口似乎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他捂著胸口，說道：「你又怎麼對得起到現在還在為你求情想你念你的暮雪，神尊大人，你為什麼能面色無愧地戴著這張面具站在我的面前，站在暮雪的面前，站在一眾魔修的面前？」

「你知不知道，他們曾經是何等的相信你啊？！」

蘇幕寒頹了下來，重新坐回了龍椅上，抓著被擠得越來越緊的胸口，這段話雖然是在罵林纖塵，可他卻同樣也是在罵自己，前世那麼多信任他的人被他無情地欺騙和出賣，就連血濃於水的親人都是他利用的工具，似乎前一世也有人這麼嘶聲力竭地罵過自己，但他沒有醒過來，仍舊是望著金字塔的頂端，一步一步貪婪地向上爬。

可林纖塵尚還有機會彌補他所帶來的傷害，而自己卻再也補償不了那些被他傷得七零八落的心臟。

蘇幕寒深吸了一口氣，將鎮魔棍扔在了暮青的面前，下著最後的通牒：「林纖塵脫下來，要不然就給我滾。」

暮青低頭看著滾到自己腳邊的鎮魔棍，答道：「我想當暮青。」

「可你不是！」蘇幕寒又一次來了火氣，「最後一次！林纖塵！你給我摘下來！」

暮青為難地看著蘇幕寒，眼神似乎在討饒，可蘇幕寒仍是凶神惡煞地瞪著他，他只好踟躕著攀上自己臉上的金色面具，猶猶豫豫地抓握著它。

蘇幕寒的好耐心到了盡頭，他吐出一口濁氣，剛要下逐客令，暮青便立刻揭下了面具。

那身青衣在面具揭下後，又一次自動換成了那抹白衣，就連髮型都變回了林纖塵的模樣。

站在蘇幕寒面前的，又是那個不苟言笑的神尊，林纖塵。

蘇幕寒的態度在林纖塵揭下面具後有所好轉，他坐回了椅子上，問道：「你想和我說什麼。」

「我想跟著你。」林纖塵回答，他瞥到蘇幕寒震驚的眼神，又解釋道，「我想看著你。」

蘇幕寒側躺了下來，他撐著腦袋替林纖塵補充道：「所以神尊大人是覺得我不會好好聽話，不會與神道和諧相處，所以扮成暮青，明面上是做我的貼身侍衛，暗裡卻監視我看著我，只要有一絲風吹草動就立刻把我帶回神域關起來，是嗎？」

林纖塵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解釋什麼，但最後卻只道了聲：「是。」

蘇幕寒拍了拍扶手，罵道：「你還想借暮青的名號做壞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林纖塵解釋，「扮成暮青是上乘之策，畢竟不可能以我的身份時時刻刻守在你的身邊。」

「好，真好。」蘇幕寒被林纖塵理所當然的理由氣得啞口無言，只會幹笑著說好。

蘇幕寒問：「林纖塵，那我問問你，如果我同意了你繼續假扮暮青，那你該用什麼樣的姿態去面對一眾魔修，又或者說，你該如何去安慰你那因你而慘遭連罪的家姐！」

林纖塵低頭：「我沒想那麼多。」

他走上了台階，解開了那天臨走時他給蘇幕寒系的髮帶，用五指梳著蘇幕寒的頭髮，無視了蘇幕寒快要裂開來的眼眶：「大人的頭髮睡亂了，我替大人梳一梳。」

「林纖塵！」蘇幕寒怒不可遏地叫著他的名字，控訴他的無恥，「每次都是這樣！每一次說不下去了，你就找別的話題！每一次另找的話題無非就是我肚子餓了，困了倦了，要替我洗漱！林纖塵！你以為避開不談，這個話題就能過去了嗎？你以為不看血口，被刀劃傷的地方就不存在了嗎？！」

「那。」林纖塵放下了雙手，踏下了台階，「我與他們實話實說。」

「回來！」蘇幕寒一驚，連忙捉住了林纖塵的袖子，怕他一個移形換影就從他眼前消失。

林纖塵低頭看著蘇幕寒的手，又看著他緊張的表情，眨著眼，似乎是不解。

蘇幕寒又呼出了一口濁氣，徹夜矛盾又糾結的問題終於在這一刻有了選擇。

他鬆開了手，撇了撇嘴：「我不想讓暮雪知道他弟弟已經死了的消息。」

林纖塵的眸光閃了閃，那是一種蘇幕寒看不懂的暗光。

「帶上你的面具，替我束髮吧。」蘇幕寒服輸地站了起來，往春眠閣處走去。

林纖塵有些不置信，問道：「大人同意我陪在你身邊了？」

「神尊大人神通廣大，又喜歡一意孤行，我又何德何能去阻止大人呢？既然大人不覺得當我貼身侍衛，服侍在我左右是委屈是侮辱，那大人就繼續裝作暮青守在我身邊看管我吧。」

林纖塵戴上了面具，跟在了蘇幕寒的身後，承諾著：「這一次暮青定不會再背叛大人的。」

「話不要說的那麼滿，指不定哪天我又想去打攪一下神道呢？」蘇幕寒冷笑了一聲，瞄了一眼那半邊金色面具，心口忽然猝得緊，他咽下心中的不適，又命令道，「還有，如果只有你我二人的話，以你的真面目示人。」

林纖塵又摘下了面具，點了點頭：「是，大人，纖塵的臉只會被大人看到。」

「神尊大人就這麼喜歡做小伏低的講話嗎？之前對著神修們唯我獨尊的氣勢去哪兒了？」蘇幕寒聽著纖塵纖塵，入耳的卻是暮青暮青，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林纖塵道：「那是神修。」

蘇幕寒點頭：「是是是，我是魔修，自然是不能那麼對我說話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林纖塵抿了抿嘴，撩起蘇幕寒披下的墨色綢緞，「我替大人束髮吧。」

蘇幕寒磨牙：「你又！」

「算了！」蘇幕寒甩了甩下擺，坐在了矮凳上，任由林纖塵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