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星，如蓋的天幕上只有半彎殘月和一顆星星做點綴。

沈慎微抬頭仰望著夜空，愜意地吐出了一個煙圈。

好久沒來這裡了，三年有了吧？

沈慎微環視了四周，看著熱鬧的場面，一部髒兮兮的街邊小車，幾張簡陋的摺疊桌子和幾把看上去就要壞了的塑料凳子，卻是圍著一群一群正放肆暢談的人們。

天氣已漸漸變得熱起來，有的人已是褪去了上衣光著膀子，滿臉通紅地與其他人碰杯互稱兄弟。

沈慎微抽了一口煙，想起以前的自己，雖沒有失態到光膀子卻也是滿臉通紅吹著喇叭和唐敬詩一起暢談人生。

沈慎微尤記得那雙如酒一般沉醉的眼睛含著笑意，勾著他的肩，帶著年輕人的朝氣和對未來的憧憬：「微哥，以後我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讓我成為大明星啊！」

那時的沈慎微少年意氣揮斥方遒，高舉起啤酒瓶指向繁星點點的夜空，向他保證：「放心！我以後一定是整個娛樂圈最厲害的經紀人！你以後也一定是大明星！」

二人相視而笑，喝得酒水糊塗。

那是八年前，他剛入職，他剛入行。

如今八年後，物是人非，各為其主。

沈慎微在煙灰缸中彈了彈煙灰，或惆悵或懷念或怨恨的思緒在煙灰中消散。

他不經意間瞥到喝著礦泉水的顏行，想起路上他解釋自己為什麼會餓昏的事情。

顏行告訴他，就是因為那獎懲制度讓王子帆一晚上一晚上的吃不了飯，所以他大發慈悲地把自己的那份勻了大半給他，加之睡眠又少，訓練量大，於是就低血糖昏倒了。

其實他已經感覺到身體的不適，所以才會在今天找沈慎微提出這個獎懲的建議，就是誰知自己的身體這麼不爭氣。

這段解釋，沈慎微信一半，他相信的確是他勻了許多飯給王子帆，但他不相信顏行是大發善心才這麼做的，但至於為什麼顏行要這麼做，沈慎微懶得再去問了。

問了也是白問，得到的答案永遠是假的。

以及沈慎微又再一次頭疼了，他原本只是以為顏行提出了這麼一個對公司好的獎懲建議，卻沒想到兜兜繞繞一個圈子，他仍是為了自己，而且目的僅僅是為了自己不再挨餓。

沈慎微已經是沒有任何承受能力問他為什麼不想出來吃飯了。

沈慎微吸了一口煙，對顏行說道：「其實你也只是餓昏了，又不是本來身體就不好，吃些垃圾食品也無所謂。」

他吐出一口煙圈，繼續說道：「而且保持身材這種事，一兩次也沒什麼的。」

顏行咽下一口水，突顯的喉結處性感地滾動了一下，淡然地笑笑：「我以為金牌經紀人會對自己的藝人要求很嚴格。」

沈慎微無所謂地聳肩：「我要求嚴格的話就不會自己還抽煙呢。」

眼神瞟過那正在熊熊起火的燒烤架，顏行補充道：「還喝酒。」

沈慎微不服氣地反駁道：「喝酒很正常啊，會喝的烤串配啤酒，不會喝的，烤串配可樂，你瞧瞧這五十來個人里有誰喝礦泉水的？姑娘都比你強。」

顏行沒有反駁，低頭摩挲著礦泉水瓶蓋上的螺紋：「喝酒傷身，而且……」

顏行抬眸朝沈慎微笑笑：「會出車禍。」

這成心是在取笑自己。

沈慎微挑了挑眉毛，面上不陰不陽說道：「那天沒撞死你，是我的失誤，一會兒你再給我個機會。」

顏行抿著嘴顫抖著肩膀，從牙縫中艱難地擠出了兩個字：「好啊。」

至於麼，有這麼好笑嗎？

沈慎微敲了敲桌子，嚴肅道：「笑夠了啊。」

顏行收回了笑意，但眉眼間還是溜了出來一些，他試著板起臉點點頭：「嗯。」

等待上菜的時間有些漫長，沈慎微覺得閑著也是閑著，就問道：「雖然我知道你不需要些什麼，但你同是練習生中的一員，你也給我列個願望清單唄。」

顏行撐著腦袋，直視著沈慎微，那雙眼睛比八年前看到的還要璀璨，如看不見底的深淵，不見五指的深海，墜在其中，爬也爬不出來。

「我要的只有你……」

昏黃的夜燈打在顏行的頭髮上，讓黑色的頭髮呈現出棕色，似是打了柔光一般，不大真切。

熙熙攘攘的聲音中什麼好兄弟，再幹一杯，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等等的嘈雜聲都在顏行那清泉流淌之聲中顯得微不足道。

聽到這句話，沈慎微的心臟似乎漏了一拍。

顏行微微一笑：「只要你當我的經紀人就好了。」

沈慎微呼出一口氣，平靜下鼓跳如雷的心臟，說道：「你這個願望不是實現了麼？我可是被槍指著忍辱負重答應了的。」

顏行勾唇一笑：「那我沒什麼願望了，我自始至終想要的就是你而已。」

這句話聽得讓沈慎微很有歧義，可來不及多加思索，顏行又問道：「那別人都有什麼願望。」

沈慎微如實回答道：「和你早上說的幾乎是一樣的。不過有幾個願望我還覺得蠻有意思的。」

顏行嗯了一聲示意沈慎微繼續說下去。

沈慎微細數起來：「王子帆希望能有舞蹈課程，梁志遠希望多一些鏡頭，楊和仲希望有獎金。」

沈慎微又一次彈了彈煙灰，繼續說：「王子帆果然是個孩子，對學習抱有著熱情，我覺得這個願望倒是打開了我的新思路，以後可以設置些選修課，讓他們補充補充新的知識。至於梁志遠這個啊，不是有意思，我或多或少也猜到有人會有這個訴求，就是有點難以下手，的確這個獎勵很誘人，但要做到什麼程度的多一些鏡頭我還在思考。楊和仲的話，我沒明白，這每周一次評選，所以獎金不可能有多少的，至多幾千，五千？一萬？沒有意義啊，這麼點蠅頭小利不如許個願望拍個廣告賺得多。」

沈慎微絮絮叨叨地講了一長串自己的看法，顏行在一旁側耳傾聽，一句話也沒說，沈慎微卻知道他全部聽進去了，也定是將所有的事情想了一遍。

他緊張地盯著顏行，企圖獲得他的一點意見。

顏行瞭然地笑笑，表示了拒絕：「我已經幫你夠多了，接下來的路，沈先生還是自己走吧。」

沈慎微喪氣地在心中腹誹，分明是對你來說沒什麼利益了，所以才不給意見了。

似乎看穿了沈慎微的心思，顏行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你已經三十了，而且是知名的金牌經紀人製作人，說明本來就很聰明，不能因為撿到我這麼個寶就事事依附我，喪失了自己的判斷力。」

沈慎微嫌惡地甩開了顏行的手：「說得好聽。」

顏行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好吧，沈先生若要聽，那我便講，只要沈先生的一句話。可沈先生當真要放棄自己尋找答案的機會嗎？」

顏行這個皮球踢得極好，讓沈慎微自己做選擇，其實沈慎微對這幾件事已經有了初步的看法，只要自己再花些時間考究就能得到答案。

顏行的看法對他來說，並不是很重要，也不會影響他的判斷，只是他不說，沈慎微就覺得他有陰謀，而顏行卻告訴他，如果你問了我就是缺少了獨立思考自主解決問題的能力。

人活在世上，無非就是不蒸饅頭爭口氣，顏行這般說辭，沈慎微理當是不應該再去問他了，可沈慎微已經不再相信顏行的迂迴戰術。

不就問個意見嘛，你上升到這樣的高度有意思嗎！每次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