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醒過來的時候，手機的電話鈴已經響了三遍了，還是那首老掉牙的【老鼠愛大米】。

林生有時候真的懷疑，自己的手機是不是七八十年代的稀有物種。

他揉了揉一頭亂翹的雜毛，接起來。

「好了，小爺起來了，別打了！」

「有人黑了你的電腦，在我內部強加了定位。」對面的人，聲線第一次不那麼平穩。

「哇，現在科技這麼發達啊哈哈哈。」林生愣了一下，隨後笑笑，希望緩解一下這突然尷尬的氣氛。

「這次和普通的追蹤器不一樣，是我沒見過的病毒，已經植入了快半個小時了......」

林生有些煩躁起來，他坐起來：「你他媽有話直說！」

「林生。」

這一聲呼喚，聽得林生心裡一顫，他這才反應過來，其實平時通話的時候，手機裡面那個男人，很少會喚他的名字。

「扔了我吧，扔到一個離你遠遠的地方，好不好？」

林生眼眶紅得可怕。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一點都不好！」林生幾乎是吼出來的。

「你算什麼啊！一個手機而已，哪裡輪得到你來幹涉我要怎麼做啊！我一個殺手，自然知道怎麼保護自己！」

林生呼吸急促起來，是氣的。

一個人過明明慣了，突然就有一個不知道來歷的東西硬生生的闖進來自己的生活，強迫的改變自己的作息，飲食，強勢的撥動了自己的情感，現在那東西卻想著全身而退？拉倒吧！

我林生的心哪有那麼好進？自打你進來，勞資就把心門焊死了，想出去？沒門！

「我只是...不想你受傷。」

「你一個手機，你懂個屁！」林生說完這一句，就惡狠狠的掛了電話。

憑什麼啊？！我要這麼被動？

林生這才發現，每一次都是手機打過來電話，否則自己根本聯繫不上他，出現也是，就那麼隨隨便便的帶著一首聽著就夠夠了的「老鼠愛大米」闖進了他的人生。擅自說什麼要保護自己，可現在呢？讓自己就這樣丟了他，哪有說起來這麼容易。

林生深吸一口氣，穿好衣服，消音手槍還是綁在腿上，腰間的短刀被寬大的黑色t恤盡數遮住，其實有人找事林生一點都不意外，只是沒想到這一次被對方摸到了底，咬住他死死不放了。

把手機放在了上衣的內口袋裡面，正好貼著心臟的地方，林生關了機，他不希望對方再打過來了，自己一個人也可以處理的很好，有定位又怎麼樣？就算帶著這種危險的追蹤器，林生也對自己的水準有著十成把握。

「等我收拾好他們，你真該從手機里蹦出來見我！」林生拍拍胸前，從窗戶出去了，不出意外，那群人該追到他住處樓下了。

林生往人多的地方跑，人越多，就越不容易被抓到，畢竟在人多的地方殺人可不是件容易事。

林生就這樣帶著那群人在他家附近兜兜轉轉一圈又一圈，林生平時都不知道，原來自己家旁的商業街可以一直這麼熱鬧，他的嘴角忍不住輕輕勾起來。

林生坐在一個小攤前邊吃完了一碗餛燉，擦擦嘴，朝店裡面喊道：「老闆，結賬！」

「要不，先算算我們之間的賬？」

那個男人身材高大，一柄小刀輕而易舉的挾持著餛燉攤的老闆，對林生說完這句話後，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林生環顧四周，還有三兩客人在埋頭吃餛燉，沒人注意到這邊的異樣。

「找個人少的地方慢慢談？」林生笑起來，手卻攥成了拳頭，中套了，原以為溜了他們一天了，應該甩掉了，沒想到對方的定位系統這麼精確。

來到一片廢棄的居民樓，林生就沒必要再跟那人多說了，子彈擦著那人的肩膀過去，空氣中揚起一陣血腥。

兩人都隱蔽起來，林生聽見那人說。

「您不會認為我真的要和您一對一吧？」

隨後就是四面八方傳來的窸窣聲，大概五六個，林生用腳趾頭想都能知道——每人都配著槍。

只能一個一個解決了，畢竟寡不敵眾。

林生先是沖著說話的方向瞄了一槍，沒有動靜？

「您的槍法真的很不錯，但是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林生順著聲音摸過去，居然是一個留聲機。

不好！

一枚子彈在林生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直直射進了他的肩頭，幸好那人槍法不太准，否則這一下就真的要了他的命。

下一秒，林生便沖著開槍的方向跑了兩步，一槍過去，對面應聲倒地。

「要麼，一槍就幹了小爺，否則，都別想活著走！」林生撕下t恤的下擺，露出精瘦的腰線，隨意的包紮了下傷口，林生把外套掖了掖，拍了拍胸前的手機。

夜色中，林生就像一個鬼魅，甚至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到的身後，又是什麼時候從腰間抽出那柄短刀，捂住你的嘴，將刀刃直直插 入你的要害。

一個影子在暗處跑起來，林生舉起手槍瞄準。

「回頭。」一桿槍頂在了林生腰間。

林生扣動扳機，對面那個人影連最後一聲慘叫都沒發出來就消失在月光下，林生這才回頭，舉起手，手槍落在地上。

「槍都頂在身上了，還有空殺別人？」

「一碼歸一碼，殺一個，少一個。」

林生笑起來眼睛亮亮的，好像把天上的月光全部攏進去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看上去多幹凈。

這句話引得男人一陣戰慄，好像現在被人拿槍指著的不是林生，而是他自己。

「退後。」

林生往後退了兩步。

「你近身殺人確實很厲害，不過殺人的時候未免太專註。」

「職業修養。」

「嘭——」

只不過這一次，應聲倒地的是林生。

「但是你這次，惹錯人了。」男人這樣說著，蹲到林生旁邊，想要去探探他的鼻息，即使他自己清楚，剛剛那一下，絕對打在了心口上。

「唔！」

男人不可置信的從後背插入自己身體里的短刃，想舉槍，卻奈何太近，被身下的林生箍得緊緊的，掙扎兩下，便沒了動靜。

林生癱在地上，像一隻上了岸的魚，大口大口呼著氣，把身上的男人掀到一邊。

從胸口那傳出幾聲變了調的「愛著你...就像老鼠愛，愛大米...」

手機擋住了那顆子彈，彈頭陷入機身里，熒幕碎了自己一口袋，這個電話，根本接不起來。

可是，對面那邊還是通了。

是一條提前錄好的留言，手機亮的不可思議，好像一團火，把整個夜空都點亮了。

「我喜歡你」

「我說了，要保護你」

「我也很想見你」

「林生...換了我吧。」

伴隨著一聲「滴」，那團火，幾乎是在瞬間消失了，黑暗趁機包裹住林生，把他整個人都擁進懷裡。

四周，靜得可怕。

林生不知道躺了多久，站起來，若無其事的拍拍身上的灰塵，吹著口哨往回走，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林生找了間下面的小攤，坐在外邊長凳上，在昏暗的橘色暖光下朝著店裡邊喊了聲：「老闆，一大碗蔥油麵。」

熱騰騰的面還沒端上來，一隻小手捏著一大包紙巾塞過來。

「哥哥，你不要哭，不然待會眼淚全部掉到面裡面就不好吃了。」

哭？

林生還沒開口，小孩就被他媽媽連拖帶拽的抱回去了。

「不好意思啊，孩子沒看住。」女人賠笑道。

「媽媽，那個哥哥受傷了，他好疼，哭得那麼厲害！」

「噓，小點聲！」

「小夥子，蔥油麵來嘍！」

林生看著桌上的面，毫無形象的扒了兩口，突然哇得一聲哭了起來。

「小夥子怎麼哭了？」

「太好吃了，嗚嗚嗚...」

好疼啊，好疼啊，嗚哇哇哇......

林生覺得自己的心，疼得快死了。

應該是，子彈的餘波太強了，震得那一下，現在還沒緩過來。

林生這樣對自己說。

但是那天晚上，林生還是失眠了，他半夢半醒之間，看見自己的心，和那個手機熒幕一樣，碎了一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