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天，雨卻說下就下。

安止西所在的班級上午最後一節恰好是體育課，外面的雨下得倒是更凶了，化學老師見縫插針地佔用了這堂課，發下去一沓試卷供他們「消遣」。

安止西坐在窗邊，側臉被斜風吹進來的雨絲淋得又濕又涼，終於忍不住抬手把窗戶關上。

他將手裡的筆來迴轉了幾圈，盯著面前攤開的化學試捲髮呆。

「哎，你聽說了嗎，隔壁班的大佬昨天打了咱們班的體育課代表耶。」和他隔著一個走廊的青梅竹馬唐沐子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佬？你是說，那個何子卓？」

安止西被對方口中的稱呼吸引地抬了頭。

「肯定啊，還能是誰嘛。」唐沐子一攤手，「不過我猜這回還是王珂先挑的事兒，想也知道，畢竟這人一直挺欠揍……喂，你這是什麼表情啊？」

見安止西臉上變得似笑非笑的表情，唐沐子不解：「怎麼，你也被王珂找過麻煩嗎？」

「那倒沒有。」安止西經提醒後，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笑意，目光移向已經被雨打成花臉的窗玻璃。

「算了，反正是他活該。」唐沐子抱著胳膊搖搖頭，表示絲毫不需要對遭受毒打的同班同學給予同情。

安止西還在盯著窗外，少有地沒有跟上附和的評論。

何子卓嗎。

他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名字，自己對這個人的印象並不淺，每次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名字，腦海中總會浮現出那張被陽光襯得線條更顯柔和的臉，以及填滿了靜謐月色般的雙眼，但除此之外，也只剩一片朦朧。

學校內流傳的「何子卓」的形象，堪比教導主任，在別人眼裡不好惹也不好說話，說不定近身五米碰上了，對方湊巧人心情不好，還會被一拳打飛，要多誇張有多誇張。

可實際上，安止西在高一入學報道的第一天，就意外見識到了那個人和傳聞中完全相反的一面。

怎麼說，何子卓應該是個溫柔的人才對吧。

可能是先入為主，再加上學生的描述總是過於主觀，安止西覺得傳聞多少有些危言聳聽了。不過，他雖然認為何子卓並沒有那麼可怕，但兩人作為鄰班，自己並沒見過對方幾次，偶爾離得遠尚還能看見，可談話的機會根本沒有過。

唐沐子還在兀自嘀嘀咕咕不知道又講了什麼，發現安止西持續走神，伸手將人一巴掌拍清醒，自覺把話題結束。

熬到中午，外面的天依舊陰沉沉的，雨勢開始減小。安止西吃飯的胃口不大，謝絕了唐沐子幫他帶飯的好意後，趴在教室里無事可做，耳邊噼里啪啦的雨聲勾起了困意。

慢慢地，他耷拉下眼皮，腦袋磕在了課桌上。

大概是睡覺的姿勢不太好，安止西做了一堆亂七八糟又縷不清前因後果的夢。

夢裡時間短得似乎只是睡了個午覺，又長得好像重新經歷了一遍高中三年，然而等到醒過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徹底黑了。

「不是吧……」

安止西驚得立刻清醒過來，皺著眉湊到窗前朝外看：「已經下晚自習了？」

外面毫無月色，探查不到窗外的情況，安止西只好起身去查看教室前後門的鎖。

這個時間點，屋裡屋外都是一片漆黑，安止西摸索著按亮了教室里的燈，先走到了前門。

「嘖，這幫不講義氣的，連唐三木都不叫醒我，奇了怪了。」轉門把無果，安止西又去看教室的後門。

兩扇門都鎖了，真好……個屁。

安止西於是把目光移向了窗戶，他走近了去推，窗戶鎖倒是沒鎖，但不知為何也推不開。

進退都找不到方法的情況令他想起曾經在網上不小心點到的恐怖遊戲實況，發布視頻的主播有一句吐槽放到此刻簡直再適合不過——就好像空氣和窗戶鎖死了一樣。

一時間安止西犯起愁，他又不能把窗玻璃打碎，要再沒辦法，今晚就得在教室里過夜了。

說不定明天第一個來開門的小子還會被他嚇一大跳。

「啊，等等。」安止西腦子靈光一閃，終於記起自己書包里的手機。

他回到自己座位上，在課桌的桌屜里翻出一瓶礦泉水，一袋麵包和一盒巧克力，手機就在它們後面藏著。

略過這堆吃吃喝喝，安止西摸到手機，先給他仁慈的母親打了電話，卻被甜美的聲音告知無法接通。

「這時候挑得真好。」安止西無奈，第二通打給了班代——唐沐子這個點已經被她媽沒收了手機強制睡覺，而現在准沒到好學的班代歇息的時間，應該能看到。

電話接通後，他立刻開門見山：「班代，我被鎖教室里了，能不能找人來一趟學校……」

「你說……怎麼……這才……」

「嗞嗞」的電流聲斷開了手機那端班代的聲音，還沒接通幾秒，信號一直不穩定，噪音刺耳，最後撐不住直接斷線了。

安止西眼睜睜看著手機上的信號格蹭蹭下降到空空如也。

大晚上學校信號不至於差成這樣，相反學生走光了，應該更好才對吧。他覺得莫名其妙，手機再也打不通，便被他塞進了衣服口袋裡。

安止西擰開桌上的礦泉水灌下幾口，喘了口氣後，開始思索自己接下來怎麼在教室里過一晚，沒有枕頭也沒有被子褥子，大概只能把課桌拼起來躺一晚上湊合湊合了。

最後又因為嫌麻煩，他也只是胳膊枕著腦袋，同白日里那般趴課桌上休息，人已經忍不住想念家裡踏實的床，一會兒哀嘆連老媽都沒來學校找找自己，一會兒又擔心這麼睡一晚會不會感冒，眼看就要睡過去——

「哐！」

安止西被突如其來的巨響驚得一個激靈，剛醞釀出的睡意全被嚇跑了。

「哐！」

教室外面有人在撞門！

「哐！」

還在撞！

大晚上連話都不講一句就直接撞門，安止西才不會相信是來給他開門的。

「哐！」

「吼——！」

這是什麼聲音？！安止西捏緊桌沿，盯著教室門，眼瞅著它有了鬆動的跡象。

糟了！

安止西從椅子上跳起來，朝教室門靠過去，路過講台時順便把那根已經斷了頭的、被老師用來嚇唬學生的拖把棍抓在手裡，握實了。

外面的撞門聲和未知來源的吼叫聲混在一起，而門裡面的人心跳得越來越快。

撞門的力道甚至讓安止西懷疑外面的是不是人。是人的話，憑藉小時候學的那幾年武術少年班說不定偷襲成功還能再搏一搏，可萬一不是人，又該怎麼辦？

安止西一邊調整呼吸，一邊思考應對方法。

「哐！」

門外不同尋常的聲音就像是從瘋狗的喉嚨里發出來的。

「哐！哐！」

撞擊越來越激烈，眼前的教室門搖搖欲墜，安止西慢半拍地反應過來，門還可以從裡面反鎖住。

然而教室門不是防盜門，反鎖根本無濟於事，安止西稍稍穩住紊亂的氣息，移步側身站到牆角，以求外面的東西撞倒門還沒發現他時，能給對方來個出其不意，為自己留個逃跑的時間。

「哐——！」

教室門掙扎著發出吱嘎的慘叫，被撞開後轟然倒地，徹底報廢。

恐怕明天校長知道後又要哭上一陣。

關鍵的生死時刻，安止西腦子裡卻不受控制地蹦出了一些有的沒的。

還沒來得及看清外面的東西是什麼模樣，安止西趁它衝進來，立馬掄起胳膊拿拖把棍砸了過去。

「吼——！」

一股臭氣噴在他臉上。

「我靠！」安止西終於自行打破了那副沉穩到此刻的表情，也看清了撞門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手裡的棍子差點兒沒拿穩掉到地上。

濃重的腐爛和血腥味兒撲面而來。

這他媽……竟然是喪屍！

安止西直覺心驚肉跳，被逼人的氣味熏得捂住鼻子，一腳踢上去，撒腿狂奔，除了逃命的念頭什麼也沒剩下。

「吼——！」

喪屍的速度不及正常人，然而勝在搜索人的氣味上，一路緊跟慢跟的，拉開一段距離卻怎麼也甩不掉。

安止西一路往教學樓的出口跑，拖把的棍子還緊抓在手上沒敢丟掉，生怕拐彎處又蹦出一個喪屍。

救命救命救命！

安止西總算理解了以前看過的喪屍片，那些明明有戰鬥力卻在第一時間選擇逃跑的人，原來不是不敢打，而是下意識的選擇永遠是「逃命第一」。什麼沉著冷靜、運籌帷幄，在死亡面前哪兒還有時間給人裝酷又裝逼的。

快到了！

身後的吼叫聲越來越近，安止西終於看到了不遠處的拐角，轉過去就是教學樓的側門出口，在晚上也不會上鎖。

彷彿出了門就能迎接新生，他衝上去就是用.力一推。

門紋絲不動。

打不開？！安止西本打算從這扇沒有鎖的小門出去，結果出口像是被焊死了一樣，和教室的窗戶一樣難搞。

「什麼破玩意兒，怎麼連這門也打不開了……」安止西連跑帶被嚇，額頭都滲出了汗。

喪屍的吼叫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現在他逃不出去，手裡的武器也只有一根棍子，偷襲沒了機會，對打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劃到或咬傷，可憐見的，自己就得在這兒GG了。安止西有一瞬間甚至想放棄掙扎。

走廊上的聲控燈亮起，眼看投下來的喪屍的影子出現在了拐角處，被燈拉成細長細長的條，向前挪動著。安止西一隻腳已經踏進旁邊的門衛室，打算先擋一陣子，突然「砰」的一聲槍響，霎時間喪屍倒地，腦袋開花，一片血肉模糊。

一連串聲控燈都被嚇亮了。

隨後，一個人出現在安止西的視線里，手上還拿著剛剛爆了喪屍腦袋的獵槍。

安止西認出了眼前這位從天而降的救命恩人，是今天上午剛被唐沐子提起過的隔壁班大佬。

「何子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