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鎮街道不同於城市嘈雜，幸虧行人車輛稀少，相斯心不在焉，灌鉛腳步跌跌撞撞算是到了目的地。

哥哥的西點蛋糕店，門開著，室內雜亂無章，人頭涌動，仔細打量，七大姑八大姨家裡的親戚差不多全都到齊了。

隔著幾人背影，相斯看見了眼紅眶腫的老媽，她佝僂的後背詮釋了滄桑，眼無焦距渙散的坐在角落裡。

若本無傷心事，見她此狀，也會透過偽裝的堅韌刺破心房流出對她血染的心酸。

「媽，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哥呢？我爸呢？嫂子和萌萌呢？」相斯未到老媽身前便止不住一連串的發問。

在門外時，他便打量室內所有人，唯獨缺了這幾人。

親戚們向他投來瞠目結舌的目光，沒人張口回答，通通唉聲嘆氣不忍開口的情愫。

老媽聽聲見是他，眸眼相視的那個瞬間，老媽已然是決堤痛哭。

她哭聲是嘶啞的，淚是滾燙滾燙的，落在相斯的手背上，滴入他的骨髓。

相隔多年，往事悲回，相斯依然記得那淚水的溫度，那是可將他人性深處僅存的鐵石心腸完全融化的熔爐高溫。

他蹲在老媽膝下苦求真相，雖不知原由，老媽哭聲不止，他便含淚無聲。

即便不知真相，他也預感這是如雷貫耳晴天霹靂的大事，而且是意外不幸的降臨。

只是他不知這遭遇不幸的人是哥哥還是小侄女，若是嫂子老媽絕不可能悲痛成這般模樣。

打從嫂子進了相家大門，老媽對她一貫客氣見外，以身作則，希望能感化她的不足。

嫂子為人妻為人母，不是她不夠好，而是她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說她任性，她有幾分潑婦的強勢。

說她不懂事，她卻人前一套人後二套圓滑有餘。

說她不會過日子，她出得廳堂入得廚房。

說她不懂心疼人，她嘴甜哄人提溜轉，不吃飯哄你八百里絕對沒問題。

說她不會伺候孩子，孩子見她如同小白兔遇上大灰狼。

……

千言萬語，沒人能懂哥哥為啥愛上她，取回家，視如珍寶，言聽計從，卻又不是妻管嚴。

或許是哥哥骨子裡蒸騰著男人該有的鐵血傲氣，它在夫妻間維繫了這幾年不知有何變動的愛恨情仇。

「姐，別哭了，他們回來了，相斯快起來，你爸回來了。」一位中年婦女向娘倆報告。

那是三姨的聲音，相斯聞言，起身見老爸與一男一女前後進屋。

那年輕女人是開理髮沙朗的鄰居，哥哥開業時她來過，相斯熟知。

那老頭相斯不認識，後經打聽，他是哥哥的老熟客，自家孫子愛吃蛋糕，常來光顧。

「爸，你們去哪兒了，我媽她一直哭，我哥他到底出了什麼事？快說吧！我能接受。」相斯一鼓作氣本以為自己能夠堅強面對。

「我們去請人幫忙，你哥他，他進山了，迷了路，他……他意外身亡了。」老爸似如吞沙的幾字吐露後，縱然淚流滿面。

打從相斯記事起二十多年來，未曾見過老爸哭泣，如今他老淚縱橫，強顏訴說。

「你哥他，他屍體在河對岸，我們弄不回來，水太深，沒人敢過去。」老爸看著已經麻木不聞的相斯繼續訴說。

被雷劈的幾率落在了相斯一家人身上，天塌了，能者會補，人沒了，那便是一去不復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