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正仰頭向樓上看過來，這個人很出名，每每被邀來學校開設講座，都萬人空巷。所以，邢沨便多看了一眼。

中規中矩的金邊眼鏡下，是一張清秀而年輕的面龐，刺目的光線阻擋了他晦暗不明的目光，但邢沨卻有種被他一眼看穿的怪異感。

這種感覺剛剛萌生，就立刻被壓了下去——這個玻璃從外面是看不進來的，所以，宋明玉看的不可能是他。

邢沨心裡裝著事兒，根本無暇去探究這一點怪異。

當他火急火燎地趕回住處，看著滿室凌亂之時，一顆心頓時沉到了谷底。

那扇本該被書架擋住的密室大門，此刻卻大敞著懷抱。

邢沨不悅的雙眸中倏地躥起了憤怒的火花。

青衡從門後走了出來，看著他這副樣子，再想想裡面的情形，痛苦地捏了捏眉心。

邢沨走了過來，他側身讓過。

屋內，彷彿是被時間遺忘的另一個次元。與外面那個鋼筋混凝土的金屬世界不同，這裡，從桌椅到書架，從裝飾到配件，處處都瀰漫著古老的氣息。

數千年的光陰將深褐色的花枝木慢慢打磨成了黝黑，幽深的梨木酸檀香已幾不可聞，唯剩繁複而精緻的花紋宣告著它曾經的輝煌。

這房間的任何一件小玩意兒，拿到博物館，都會被列為重點文物。

但此刻，印著繁文的古籍，隨意地四散著，捲起的字畫也鋪散一地。

房間正中央，兩幅被鄭重裝裱的人像畫，在四分五裂的玻璃下，幾乎碎成了渣。

邢沨死死盯著這兩幅畫，眼睛發了紅。

「你知道的，這兩幅畫時間太久了，禁不起……」

青衡試圖安慰，卻被邢沨伸起的一隻手打斷了。

「你們都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待人都走空了，邢沨屈膝半蹲了下來，一次一片玻璃，動作輕柔而緩慢。

隨著他的動作，泛黃的宣紙之上，一個男子的面孔悄然浮現。因外力破壞，半邊面容都已損毀，無法分辨。僅存的半邊眉眼和嘴角，與寧宓及其相似，但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一個是張揚至極的不羈放蕩，一個是沉默內斂的順從乖巧。

就像太極的陰陽兩面。

一面是白晝，一面是暗夜。

他輕輕撫過那含笑的眼角：「你的眼睛，裝著太陽，看久了會受傷，可我卻捨不得閉眼。」

「伏泠，如果一早知道，後來是那樣的結果，你那天還會笑得這麼開心麼？」

邢沨翻身躺在了一地狼藉之上，黯然地闔上眼。

「我都快忘了你笑起來的樣子了。」

那是什麼樣子來著？他的眼睛是多情的桃花眼，笑的時候會微微眯起來。長長的睫毛擋住了眼底細碎的光芒，也掩蓋住所有的情緒。如果有陽光，下眼瞼還會落下一小塊陰影。

哦，對了，嘴角還會彎成好看的弧度。

你看，只要輕輕一想，你的一切，都那麼清晰。

從來，沒有忘記過，我只是，不敢去想。

想了這麼多年，我……有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