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祁的日落很美，尤其是冬天，海平如鏡，落日熔金。

這座島的冬天並不冷，相反的，這個時節，正是峻祁的旅遊旺季，氣溫舒適，環境宜人，習習晚風吹過，有些秋涼的愜意。

可此刻的陸念安卻汗如雨下，渴得像一條脫水的魚。

最後一圈跑完的時候，饒是他體力驚人，也有些頭暈目眩，進的氣沒有出的多。跑就算了，還負重，好樣兒的寧宓，我是什麼時候得罪你了，值得你這樣公報私仇啊！辛虧這是冬天，而且是傍晚，沒什麼大太陽，若是夏天不死也得脫層皮！

陸念安邁著略顯沉重的步伐，甩了甩髮梢滑落的汗水，拿袖子胡亂一擦，癱靠在一側的欄桿上。跑道里，另一個高大的身影還在垂死掙扎，就快匍匐前進了......

寧宓遞過來一瓶水和一塊毛巾：「對不起啊，這是學校的意思......」

「那麼多人不抓，就盯我？」陸念安也是服氣的！但生氣歸生氣，寧宓送來的東西，他倒是照收不誤，擰開瓶蓋，就是半瓶下肚。

他體質寒涼，很少出汗，可是一旦大量出汗，那種缺水的感覺就有些難以忍受。所以，他急需補充大量的水，一瓶見底，還是覺得不夠。寧宓似是心有靈犀一般，又拿出一瓶，擰開瓶蓋送到他面前。

這下，陸念安是徹底沒了脾氣，罷了罷了，想來寧宓也不是個會公報私仇的人。更何況，他們之間也沒有私仇。

沉默了一會兒，寧宓往這邊湊近了些，揣摩著陸念安的臉色，開口問道：「你……跟你爸爸關係好嗎？」

寧宓問得很突兀，陸念安聞言皺起了眉頭，砰砰跳動的心，也隨之沉入了海底，不是因為問題唐突，而是因為，他自己也不知如何作答。

寧宓見狀解釋了起來：「你別介意，我就是問問，你要不想說也沒關係，我......」他頓了頓，勉強勾起一邊的唇角，「我從來沒見過我父母，所以有時候挺羨慕你們的。」他的笑容很輕，低斂的睫羽如深秋隨風飄零的蝶翼。

陸念安詫異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這種感覺，我懂。」

雖是有些同病相憐，但陸念安卻看不得他這顧影自憐的樣子。這雙眼睛生得瀲灧多情，本該顧盼生輝，如荼如霞，怎奈此刻卻傷情又悲秋，平白失了顏色。

陸念安彎起唇，自己也不知是出於什麼樣的初衷，一展臂就將人納入懷中，「我們沒辦法選擇出生，但還有未來，不是嗎？」

陸念安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故作堅強的面具背後，語調中被小心掩藏的失落早已出賣了一切。

看來青蘅所言非虛，那個從未謀面的，本該被稱之為父親的男人，確是性寡情薄。

「嗯。」寧宓點頭，沒有拒絕。

擁抱的感覺，很好。

當彥陽幾乎是用爬的完成體罰，落水狗一樣喘著粗氣躺倒在陸念安腳邊的時候，寧宓抄起一瓶水扔了過去，然後一躍坐上了欄桿，與陸念安並肩。

「你以後想做什麼？」寧宓隨意地晃蕩著兩條腿，終於有了點這個年紀該有的青春隨性。

「還沒想好，不過開個飯店應該不錯。」

高中的時候，宿舍有個家裡開飯店的，每每回去，必然會帶許多稀奇又美味的吃食過來。那個時候，陸念安就老想著，若是家裡有個餐館，就不用老是吃麵包了吧？

他是真的不喜歡麵包。

他喜歡吃熱乎的，就像每年的三月二十一日，陸修親手做的，有溫度，吃完心裡暖洋洋的。

「你呢？」陸念安問道。

寧宓想了一會兒，輕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未來該何去何從。永遠留在邢沨的身邊，做一把刀麼？可他有血有肉，有感情，註定不會是一把好刀。更何況，這把刀還動了不該有的心思，現在又多了這樣一個特殊的人。

「我可以叫你哥哥嗎？」寧宓側臉看向陸念安，晶瑩的瞳孔里閃著小心翼翼的希冀。

「啊？」出人意表的請求讓陸念安有些措手不及，他慌亂間轉過頭，正對上一雙跳動的明眸，那眸中的光亮有如實質一般，流進他的心底，滾過胸口一抽一抽地發燙。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