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小說: 新來的收音師會打碟 作者:四点点 字數:2438 更新時間:2019-09-23 08:16:03
「懸······懸崖?」
雙手登時無力,陸羽腳軟地後退一步,手機險些砸在地上。
棚子外夕陽漸漸消失在天邊,殘存的餘暉印上了他沒有半分血色的臉。
像從空中墜落,四周都是極速流逝的空氣,沉重的氣壓盯著每一寸肌膚,從胸口到手臂又開始隱隱作痛。
陸羽跌跌撞撞地跑出休息棚,一把扯過離他最近的一個陌生人,手指不分輕重地掐著他的手。
「懸崖······懸崖在哪裡?」
剛來劇組的實習生被一臉慘白、甚至眼神都想要吃人的陸羽嚇到,被掐住的手臂撕扯般的疼痛,但是他不敢吱聲。
「這條路一直上去,」實習生顫抖著手指向一條被踏到只剩下黃土的道路,「但是車都被開······」
沒等他說完,手臂就被一下子甩開,剛剛扯著他的男人發瘋一樣的沿著小路跑上山,甚至鞋帶都沒有綁清楚。
影視基地的後山常年有人來回出入,山間小路平滑異常,再加上鼓風機來回地吹,沙石鬆散,走快了根本使不上力。
陸羽踩著細沙跑上山的時候已經完全顧不上地到底好不好走,在得知大致方向之後甚至都沒有問清楚路程多少。
簡訊寥寥數語粉碎機一般從被他看到的那一刻就開始一點點的碾壓他的心。
他等不起再問一個問題的時間。
他不知道顧野現在到底怎麼樣了,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裡。
陸羽的腦子了不受控制地浮現起顧野舉著機器摔下山崖的樣子,山下無數嶙峋的石塊和幹死的樹宛如利刃一般劃破他的皮膚。
每想一步,心就沉重一分。
山裡的信號斷斷續續,他甚至不能打出一個完整的電話,微信消息前面的圈圈一刻不停的轉,陸羽每跑一段路都要把消息重新發送。
山間樹林越來越密集,太陽徹底下山,氣溫驟降。
陸羽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大腿開始酸得顫抖,表皮所有的汗都凝結揮發,寒冷躥滿全身。
前方的路一片昏暗,陸羽控制不住得發抖,腳步早已經凌亂。
忽然,有燈光透過層層密集的樹葉明明暗暗地在他眼前閃爍起來,陸羽意識模糊地辨認出這是組裡的打光器。
微弱的燈光像毒藥一樣逼他鎮定下來,既然劇組還在,那麼顧野就應該平安無事。
一時間的欣喜帶來了全身片刻的放鬆,陸羽的腳終於支撐不住精疲力盡的身體,鞋帶被一路拖著泥濘不堪。
他一個沒站穩,左腳踩到了右邊的鞋帶,整個人卻依賴著慣性繼續向前沖,右腳沒鞋帶限制住無法抬起來,直接向前撲了過去。
臉部向下,在滿是沙石的地上蹭出了一條淺淺的,帶著鮮血的痕跡。
左邊臉頰一直到鼻尖刺起火辣辣的疼,陸羽毫無知覺一樣在倒下的瞬間彈了起來,逼迫自己繼續往前跑。
大腦因為突然站起而短暫失血,在一片昏暗的樹林中陸羽卻覺得眼前全部都是黃色的光暈,越看越暈。
「不行。」
陸羽咬著牙,身子向旁邊倒了好幾步,堪堪能扶到一顆樹。
「還沒有看到······」
還沒有看到顧野真的平安無事,一直緊攥在手的手機熒幕不知道什麼時候碎了,裡面一直沒退過的微信依舊在每一條發出去的信息前都顯示了紅點。
陸羽背靠著樹大口呼吸著,汗從胸膛爭先恐後地滾落,長時間失水帶來的幹澀感火一般灼燒著他的肺。
陸羽覺得自己難受得要死了,被疲倦疼痛佔據的精神里只能抽出一絲絲的叫做「顧野」的理智,這樣渺小的理智卻把他帶出了痛苦的深淵。
手機熒幕還發著熒光,陸羽用盡手上最後一絲力氣再次撥打了顧野的號碼。
良久。
依舊無法撥出。
陸羽狠狠呼了口氣,又把喉嚨里幹澀的血沫咽了下去,單手用力,就行靠扶的樹上站了起來,又不管不顧地向那個有著光亮的地方跑去。
越到懸崖,路越不好走,可是陸羽眼中卻只剩下了前方的光,似乎那光就像顧野一樣在不遠處等著他。
額頭的汗酸到了眼睛,陸羽抬頭擦了一把,再睜眼的時候,眼前的光亮卻熄滅了。
樹林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淡淡的月光。他再往前走,撥開最後一層灌木,他終於來到了懸崖邊。
懸崖前方樹木細小,一片空曠,是一個很陡的斷崖,眼前一個人都沒有,安靜地像是在宣判死刑,地上只剩下機器軌道移動過的痕跡。
陸羽全身的熱血都涼透了,終於從喉嚨里發出了憋了一整路的嗚咽。
前方空空蕩盪,陸羽崴著腳跑到了懸崖邊。崖邊石塊嶙峋,秋風吹散了他被汗糊在一起的短髮。
空氣里是秋末冰冷的氣味,一點點凍結著陸羽的神經末梢,幫他拉回殘存的理智。
或許他已經被救護車抬走了、或許來錯了懸崖、或許這隻是嚴平的一個玩笑,無數的可能性被微弱的手機信號阻隔在著漆黑的懸崖邊催生出無數的不確定性。
這種不確定性像野獸一般咬著他的命脈,讓他無法呼吸。
「顧野······」
他的雙腿徹底失去力氣跪到了懸崖邊,最後一次拿起電量所剩無幾的手機撥通了電話。
「嘟······嘟······」
依舊無人接通,手機在電話掛掉的那一刻徹底停電關機,黑暗中唯一閃亮著的光就這樣熄滅了。
陸羽在斷崖邊呆坐了半天,眼神無神地望著懸崖下邊漆黑的樹影石塊,從兩頰到膝蓋的傷口沾滿了沙土,可他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疼。
末了,陸羽無力地站起來,眼底幹澀,他又重新探過身子向懸崖下面看過去。
身體一下子的傾斜打亂了他好容易保持的平衡,膝蓋突然無力,陸羽來不及使勁就一頭向前摔了下去。
突然的原地失重把陸羽從崩潰的邊緣拉扯了起來,他一下子神志清明,雙手在一片黑暗中胡亂抓著,指尖傳開劇痛,陸羽咬著牙在千分之一秒下定了決心,死死地扣住了嶙峋的石頭。
下半身懸空,他靠著一隻全是傷口的手掛在了斷崖邊。
時間像停止一樣,熱汗重新席捲上來,陸羽緊緊閉著眼,使出全身力氣向上攀著,雙腿在崖壁上瘋狂接力,耳邊全是石塊的響聲。
手臂逐漸麻痹,陸羽緊緊貼在崖壁上喘著氣,腦海中清明了片刻,眼前的石頭差點滑坡他的鼻樑,可是他心裡卻全都是顧野,心尖上還滿是害怕他受傷的擔憂。
陸羽覺得這樣的自己太婆婆媽媽了,可是他控制不住,起碼要知道他真的平安無事才可以。
他休息了幾分鐘,嚴重拉傷的單臂漸漸蓄力,陸羽咬著牙最後向上一攀,另一隻手瘋狂扣著石塊,終於從崖邊探出了頭。
血肉模糊的臉死命貼著崖邊的空地,陸羽眼花繚亂,隔了一個月的耳鳴又在他腦子裡炸開。
恍惚中眼前似乎跑來一個人,陸羽無力地瞪著腳,感覺身體在漸漸向下墜落著,他力竭地閉著眼。
「陸羽!」
跑了一整個晚上的陸羽終於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活生生的在他面前,可是他實在沒有力氣再睜開雙眼,也再沒有氣力控制情緒,只好放任眼淚流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