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白茫茫，陸羽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只覺得周圍冰涼。

他蹲下抓了一把，才發覺周遭都是白雪，而陽光卻像夏日那樣的耀眼，熱熱鬧鬧地灑在身上和雪裡，卻曬不化腳邊的積雪。

陸羽揉揉被刺得發疼的眼，身體的每一寸關節都叫囂著寒意和酸疼。

心裡空落落，他在忙無邊際的雪地上找了一整圈，才堪堪發現一個墨綠色的帳篷。

上面印著他熟悉的名稱，是他待過的劇組裡的休息棚。

對了，顧野。

陸羽摸了摸尚還溫熱的胸膛，起步一腳一腳地向帳篷里走去。

一深一淺的腳印蔓延了一路，卻一直走不到盡頭。

陸羽一些急了，他一抬頭猛得一個眩暈，有些片斷闖入了他的腦內。

他在支離破碎的片段中捕捉到了讓他呼吸困難的關鍵詞：手術，還有病危通知書。

陸羽知道自己在做夢，可是夢裡居然還是這麼心痛。

他低頭加快了腳步，隱隱約約地記起了那時從英國沒了命一樣趕回來的自己，和傻子一樣拚命。

結果到最後傷心的還只有他自己。

怎麼想都是顧野的錯。

休息棚慢慢里自己越來越近，陸羽快不走了進去，棚子里卻是一番夜店的裝潢。

只不過是沒有跳舞的青年以及刺眼的燈光。

一個穿著黑色背心的男人正遠遠地站在舞台中央的混音台邊隨手撥弄著什麼。

左右手撥弄自如，只不過左手上有一條長長的傷痕，在一片昏暗的室內顯得格外明顯。

原先擔心與不爽混雜在一起的情緒消減了一半，陸羽覺得被雪沾濕的褲腳輕盈了起來。

他一步一步走向舞台中央的那個男人，耳邊漸漸響起了熟悉的音樂。

When my hands don't play the strings the same way.

I know you will still love me the same.

只不過不是夜店裡的搖滾版，但卻是他第一次見到他時聽到的音樂。

眼前的那個人突然轉過身，露出了一對鮮明的眉眼，還有不再蠟黃的飽滿的臉頰。

熱淚湧出，陸羽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和意識，快步上前拽上了他的衣服，然後用力把他拖回了皚皚雪地。

「你他媽到底要我怎麼做！」

陸羽一把把顧野推到了地上，細雪飛舞，他一下子跪到了他的身上，想也不想地就往他的胸膛狠狠上來了一拳。

顧野的五官迅速皺在了一起，卻又舒展開來，嘴角似乎還帶著笑。

陸羽連打了幾拳，把積壓在心裡所有的委屈和難受全部都發泄了出來，然後趴在他身上號啕大哭。

「你疼不疼？我問你這裡疼不疼？」

他戳著顧野的左胸，甚至來不及擦幹眼淚，「你笑個屁！媽的你憑什麼這麼對我！你自己不疼就讓我疼？我憑什麼吃你這個虧？！」

說罷，陸羽又一次起身握拳，緊緊攥在一起的拳頭瘋狂地顫抖，眼前的顧野五官模糊，他剛要一拳揍下去時，卻感覺背部有力氣。

一雙手把他緊緊擁進了懷裡，一併承受住了他的那一拳。

「顧野······」

「我在。」

「顧野！」

陸羽睜眼的瞬間剛剛伸出去的手就被另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

病房裡的空調正對著他輸送著冷氣，他抖了一下裹緊了被子。

眼前的顧野穿著鬆鬆垮垮地病號服正蹲在陪護床邊緊緊地握著他的手。

陸羽大口的呼著氣，掙扎地坐了起來。

「夢到什麼了？」

顧野坐到了他身邊，一手攬住了陸羽還在顫抖的肩，用下巴擦掉了他眼角殘存的淚。

「扎死了，」陸羽一下逃掉，「我夢到我在雪地里胖揍了你一頓，可把我爽壞了。」

肩膀緊了緊，顧野慵懶的聲音從他頭頂傳過來。

「哦？你要謀殺親夫？」

「你也算親夫？」

陸羽故意扯開了搭在他身上的手，「沒有親夫會把愛人搞成這樣，送我來醫院的司機勸我換個人，我那個時候就打定主意要換了，所以顧先生，你就不要來糾纏我了。」

「這樣啊。」

顧野皺著眉，一臉失望地從床上站起來，慢悠悠地從兜里掏出一個手機，「難不成你的微信被人盜了？」

「什麼？」

陸羽突然想到了什麼，然後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可是還沒碰到手機就被顧野一個身子壓了回去，被絕對地控制住了。

「你媽，你不是病了嗎你咋這麼有力？」

「這個不是重點，我先來給你朗讀一下我手機里的小作文。」

顧野的笑徹底憋不住了，拿著手機的手都在微微發顫，「顧野，我不知道······」

「你給我閉嘴啊！」

「顧野，我不知道你現在怎麼樣了，但是你要等著我來陪你，要是你等不到了，我給你三秒鐘的時間詐屍起來聽我說我愛你。」

「算了，愛你個屁，愛你有什麼用，你就是個拔吊無情、話都不會說的渣男。」

「我下飛機了，外頭高速公路上好像出了車禍。」

「其實我爸媽很早就離婚了，剩我媽一個人帶我和我妹，結果她在我高中的時候也去世了，我一直不願意和你說這些，你也一直沒有問我。我長這麼大，總覺得愛啊情啊是一個離我很遠的東西，一個就算我得到了也會離我而去的東西，我從來沒想過我會喜歡上一個什麼人，然後我就遇到了你。」

「我真的不該那天晚上被拖去夜店玩，我就該待在家裡，弄到現在我心臟疼了一路，都是我自己活該。」

「你要等我，你把我搞得這麼狼狽，所以起碼這個小小的要求也要滿足我吧？」

「我滿足你了，有沒有什麼獎勵啊寶貝？」

顧野微微揚起下巴，下巴上全是豐富的泡沫。

「你得了便宜還賣乖？」

陸羽一手扶著他的後腦勺，一手拿著剃鬚刀小心翼翼地在他的下巴上操弄著，劃完一刀，他揮過剃鬚刀惡狠狠地威脅著。

「你再逼逼我就讓你毀容。」

顧野挑挑眉，故意又湊近了一點，「你不是說你只喜歡我而不在意什麼別的東西嗎？反悔了？」

「閉嘴！」

陸羽耳根通紅，濕熱的氣從鼻腔里呼出來，惹得顧野很癢，心裡也很癢，再加上陸羽粉紅的臉頰實在太可愛了，顧野想也沒想就湊上前親了他一大口。

半個下巴的泡沫都蹭到了他的臉上，陸羽的眼睛亮亮的，「我看你是想再進手術室一次。」

「你覺得英國怎麼樣？」

顧野抬手輕輕抹去陸羽臉頰上的泡沫。

「還行，不過你不要轉移話題，是不是幼稚？」陸羽臉一偏，小心的把剃鬚刀放在一邊，拿著毛巾細細地給他擦臉。

「我幼稚，」顧野點頭，「那你英語怎麼樣？雅思考過了嗎？」

陸羽有些莫名其妙，這話題山路十八彎，「不好，我六級都考了三次，不過劇組裡有翻譯，我和帥哥交流起來沒問題。」

顧野的眉頭明顯地皺了起來，嘴角一撇，「那英國算了，英國菜也不好吃。法國呢？法語有沒有學的興趣？」

「你什麼意思？」

陸羽心頭髮緊，有些東西在顧野閃亮的瞳孔里微微閃爍著光芒。

「沒什麼意思啊，」顧野把他嘴角的泡沫擦幹凈，然後又吻上了他的唇，「你太遲鈍了。」

「我只想問問你，要不要把不合法變成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