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學還有不到半個月，雲九算是鐵定住進夢依依的家裡了。媽媽邊聽她講述雲九從小是個棄嬰的故事，邊看著她動情的表情，就知道這回沒什麼好掙扎的，那種眼神在她小時候把絨絨球撿回來的時候見過一回。

「雲九可以住下，但……」媽媽壓低了聲音，把夢依依拉到身邊耳語，「你別傻乎乎地太和人家掏心掏肺啊，你自己的事兒別亂說。」

媽媽當然不會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冥界公主托生來渡劫的，但女兒兩隻從小到大惹了不少流言蜚語的金色眼睛她是清楚的，和她剛生下來就沖著人家護士笑一樣是家族裡的秘密。原先還以為女兒的眼睛有毛病，帶了看過不少專科專家，但後來發現除了顏色奇異，並沒有任何異常，於是做媽媽的放下心來，全當她是下凡的天使，可因為這雙眼睛，夢依依從小到大上學交朋友也是麻煩了不少，終於等到她大了可以帶美瞳隱形眼鏡了，這背後指指戳戳的閑話才少很多。

「明白明白，媽，你放心吧。」夢依依吐吐舌頭，笑得有點尷尬，自打出生她就沒少騙過媽媽，有時候覺得有點對不起這個平凡普通，又特別愛她的中年婦女。

「還有，那個二年級的學長，你離他遠一點，年級輕輕就吐血，長得又那麼單薄，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你可不能和這樣的人談戀愛，要是你們以後在一起，你要一直照顧他，會很累的，而且……」

「媽，你這都說的什麼呀？我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絕對不會有。」夢依依腦海里全是冷夜的模樣，假扮清純學生的模樣，仙姿綽約的模樣，還有顯出原形的巨蛇模樣，哪一個她都不喜歡，沒感覺。

「這可是你說的，不會最好，媽媽希望你畢業前別談戀愛，等以後工作，了找個可靠的男朋友，能照顧你一輩子的。」媽媽似乎很熱衷這個話題，說起來沒完沒了的。

「你和爸爸不是青梅竹馬 兩小無猜過來的嘛？怎麼念書的時候就不能談戀愛啦？」關於父母的一段佳話夢依依可是爛熟於心，他們兩人像上輩子就註定了要在一起的恩愛。

「你這孩子，我和你爸爸的事兒能一樣嗎？再說了，像你爸爸那樣的男人，你是再也找不到了。」媽媽瞪著夢依依一張鬼靈精的小臉蛋。

「好好好，肯定找不到，我呢畢業前不找，畢業後也不找，一直賴在家裡，賴著你們，賴到……」賴到我修復元神，回冥界去，這後半句話噎在夢依依喉嚨里微微有些刺痛，那事好像就近在眼前了，到時候這對人世間的父母要如何面對她的別離，她竟有些不舍，遲疑了。

「賴到什麼？賴到我們都老死了，誰照顧你這個傻丫頭？」媽媽笑著戳戳夢依依的腦袋，「孩子總要離開家的。」

「扯那麼遠，都是什麼和什麼呀。」夢依依低頭敷衍了一句就要走，她沒法再和媽媽聊下去了，聊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會哭，「我這還沒去上學呢，怎麼就說到那麼遠去了。」她嘟嘟囔囔，假裝不高興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里，諦聽和雲九處得還不錯，這隻傻鬼害人是一定不少的，但應該都是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其實她也是受害者，抽掉她三魂七魄里一魄兩魂，還把她扔到人間來行惡，增加她罪孽的人才是真正可怕的禍首，究竟誰那麼惡毒，和雲九又有什麼恩怨，這隻能等她回覆了記憶才知道。

「依依，阿姨答應我留下了嗎？」雲九看見了夢依依臉上快要下雨的陰雲，「你也別為難阿姨了，實在不行我可以自己想辦法的，我保證不再去害人了，你可以隨時監督檢查我，反正再過沒幾天就要開學了，到時候你就可以一直管著我了。」

「誰說我媽不同意了。」夢依依把自己重重地往床上一扔，仰面躺著，一手遮住了包括眼睛在內的大半張臉，她忽然覺得頂燈太過刺眼，照得她眼淚都流出來了。

「你怎麼了？」雲九靠在夢依依身邊，摸到了她指縫裡流出的眼淚。

「我沒事。」與以往不同，夢依依這一回並不能痛快地哭出來，她似乎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原來有些事不是哭一哭就可以過去的，有些悲傷不一定找得到宣洩的出口，有些傷心難過並不想被人安慰。

「公主殿下？」諦聽爬到床上，靠著夢依依趴下，把頭伸進她的臂彎里，也不多問，他自然能感受到夢依依現在的情緒。

「依依，你是不是又想那個，你那個藥罐子什麼的了？」雲九似是不能明白，「你是不是喜歡他呀？」

不提也罷，這會兒夢依依就更傷心了，默默流淚變作了嗚嗚咽咽。

「公主殿下，別哭了，瑩兒公主說了，下月初就把你的藥送回來，到時候我們一起想辦法把契約給解了，你再把他吃了，我們開開心心回冥界去。」諦聽低醇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哄著。

夢依依哽咽抽泣了好一陣子，才說得出話來，「我不想吃他，我捨不得爸爸媽媽。」

狹小的空間里沉默漫溢，空氣凝結成不可承受之重，連嘆息都不敢輕易打破。這人間煙火，七情六慾果然迷人，多少神仙妖魔都貪戀，無法自拔。再強大的修為最後都折在這裡，夢依依這一劫她到底要如何過去。

「依依，離愁別緒是凡間的事，你是冥界的公主，帝君大人內定的下任冥界帝君，你的責任很大很大，你要幫的人很多很多，你的職責很重，你無可取代。」諦聽心疼著依舊赤子之心，天真爛漫的鳶吻，但有些話不得不去勸慰。

「我知道，我都知道。」夢依依覺得害怕，天不怕地不怕的夢依依第一次想到自己的將來和責任害怕得想立刻逃走，卻無處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