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溫琰陷入暈迷之後，容卿就一直坐在床邊守著，他從未見過他，可看他睡的不安穩，心裡卻會隱隱發疼。

少年咬著牙怒視兩人，一坐一卧間，好似全世界都只剩下他們兩個一般。

但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失了一半功力的他只能耗盡全力來維持這個幻境，他在等，早晚會有機會把容卿搶回來。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另一半魂魄煉化。

「你終於醒了。」溫琰睜開仍舊在作痛的眼，只是相對之前的劇痛好太多了，耳邊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卻沒有像以往那樣刻意收斂冷意。

下意識尋聲摸索的手一頓，堪堪停在容卿的面前，眨了眨茫然的眼，夢境里杜思漪對他說過，他能看見是因為容卿的魔力，若是魔力耗盡，他依舊會看不見，他沒想到魔力會耗的那麼快。

他，還想再看看容卿。

對於這裡有些太多太多的迷惑，他本想跟容卿一起脫離險境再說，可容卿卻像是不認得他一樣。

下意識的伸手握住自己面前的手，正想說什麼，就看見那個明明散發著悲傷氣息的人溫柔一笑。

「你不記得我了嗎？」溫琰坐在床上，背靠著床頭刻有浮雕的木板上，上面的浮雕硌的他生疼，可是，更疼的還是心。

是現在就與容卿分道揚鑣，還是繼續在一起？

溫琰低斂下眉目，看起來一副溫順且悲傷的模樣，他在猶豫。

他們果然是認識的，容卿也沒有確認或是問他是誰，下意識的不想做任何在他傷口上撒鹽的事。

知道容卿是默認了，默默的抽回了手，溫琰摸索著想要起來，他沒有說話，只是感覺到容卿起身讓了開來，坐在床邊懸著腿的人卻愣住了。

床邊並沒有他的鞋子。

以往，容卿總會默默的把他所需要的東西放在他最順手的地方，以至於他都經常會忘記自己看不見的事實。

心裡，像針扎一般，他總是趁強想證明自己沒有眼睛也是一樣能夠生活的很好，可事實上，容卿卻一直沒讓他發現，他的想法是多麼的不切實際，沒了容卿，他連雙鞋子也找不到。

容卿愣住，在對方收回腳的時候單膝跪下握住他的腳踝，將不知何時被他丟的遠遠的靴子給他穿上。

「你看不見？」發現連替人穿鞋這種事，他都能夠毫無芥蒂的去做，對這個人的興趣更大了，順口問了句，在感覺到對方明顯僵住身子之後，隱隱有些後悔。

他似乎，不該這樣問。

「我...的確看不見。」溫琰笑的有些勉強，任由對方幫自己穿上鞋，神色已經恢復到以往那樣的風輕雲淡，「多謝。」

容卿皺眉，他不怎麼喜歡這個凡人跟他說謝謝，他向來隨心，當下就抓著他的肩，語氣裡帶著點威脅的意味，「我不喜歡你說謝謝。」

「嗯。」收起所有的脾氣，溫琰只是溫順的應下，現在的容卿不記得他，記憶里沒有他的容卿，過的比在他身邊要肆意的多。

心裡本還在猶豫不決的天平徹底傾斜，溫琰揚起笑臉，透著一種豁達，容卿曾經告訴過他，失去他魔力庇護加持的自己，結局只會是消亡。

「容卿。」湊近了在他唇邊低喃，唇貼著唇片刻，退開稍許道，「你怎麼樣才能放我走？」

「直到我對你沒興趣。」本還在高興這個凡人的識相，一聽到這話瞬間臉就黑了，血紅的雙眼中翻騰著火焰。

「是這個嗎？」帶著對方的手扯開自己的衣服，頓時大半個肩膀露了出來。

「你這凡人倒是識趣。」不知道為什麼，面對這樣的溫琰，他心裡反而更加的不舒服。

「那好。」溫琰毫不在意的褪了衣裳，手碰到對方時頓住，「能不能勞煩你，在結束之後送我去魔都？」

「你一個凡人去魔都做甚？」把人推在床上，脫下剛剛才幫他穿上的鞋子，冷笑，「即便送你進去了，不消片刻你會被裡面的魔族生吞活剝了。」

看到溫琰睜著的茫然的眼中迷霧更甚，容卿像是被火燎了一般退開，為什麼？會突然下不了手？

狼狽的退開之後，隨手拿了被子蓋在溫琰的身上，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因為，除了魔都，我也不知道還能去哪裡。」在聽到關門聲，溫琰才小聲的解釋。

他在魔都住了近十年，那裡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可是他忽略了，沒有容卿的庇護，別說在那裡生活最後一段時間了，他連進去都做不到。

等容卿想明白他對溫琰不僅僅是感興趣，他在自己心裡跟別人不一樣之後，再回到那個房間。

入眼卻是已經穿好衣服的人狼狽的跪在地方摸索，一時間心裡紛湧出許多複雜的情緒，他明知道他看不見，為什麼還把他一個人丟在陌生的地方？

可是心底卻有一個聲音讓他別過去，別出聲，容卿停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看著他不知道在找什麼。

注意到他腳上只有一隻鞋，而另一隻在之前被他丟到了角落，默默走過去把鞋子從角落拿到溫琰順勢就可以摸到的地方。

找到鞋子的人並沒有流露出高興或者是釋然的表情，只是漠然的穿好鞋子，起身時順手拍拍身上的灰。

「容卿，我知道你在。」溫琰低垂下眼眸，容卿走路沒有腳步聲不假，但不代表他走路時不會帶過風，而他，離自己太近了。

片刻的愕然，隨後釋然，彷彿溫琰天生就該知道他在一般，不由自主的為他感覺驕傲。

「你可以告訴我，這裡是哪裡嗎？」剛開始他以為已經回到了人間，但冷靜下來卻發現處處透著詭異，與在他夢境一樣的不真實。

「大約是在幻境吧。」容卿不甚不在意的說道，少年擅長幻術，以他的閱歷自然可以輕鬆看破，但他還不想離開這樣，也就沒說出來。

「那，我們一起回人間好不好？」冷靜下來的溫琰也沒了偏激的想法，他不確定容卿是徹底忘了他，還是等幻術解除就能想起來。

若是等容卿想起來，可他卻已經不在了，他會不會很傷心？

一想到容卿會傷心，他就覺得不可以那樣一走了之，如果可以，他還是希望能夠儘可能的陪伴他更久一點的。

「只要你想。」這事對容卿來說太過簡單，摟住他的腰，滿足於對方的順從，幻境開始崩塌，他們隨著一聲長嘯穩穩落在岸邊。

「容卿！」少年雙手抱著頭狠狠的喊著，他已經煉化了另一半魂魄，很快就可以合二為一，容卿卻在此刻破了他的幻術，讓他毫無防備的承受了術法的反嗜。

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太陽的暖意照的身上暖洋洋的，溫琰心情也好了一點，帶了點試探，「你想起來了嗎？」

「一點點。」模糊的記憶讓容卿不適的皺眉，忍不住問道，「我們是什麼關係？」

「關係嗎？」這個問題似乎很難，溫琰思索片刻才道，「你是我家養的童養媳。」

「童養媳是什麼？」總覺得哪裡不對，但看到對方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又問了句。

「嗯...就把你養大，然後嫁給我做妻。」溫琰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頓了頓又補了一句，「說白了就是，你什麼都要聽我的，我讓你做什麼你都要照做。」

「...」如果不是對方的表情過於正經，容卿一定認為他在耍自己玩，「我為什麼會變成你的，童養媳？」

「這個說來話就長了，我有次外出救了你，你當時只有...這麼點大。」溫琰臉上帶了點淡淡的笑意，手比劃了下，「我當時想，是個很可愛的小男孩，這個應該有些映像吧。」

記憶里的確有這個人跟幼年的自己一起，容卿嗯了聲，還是覺得不對勁。

「當然，你一開始是不同意做童養媳的，但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我為了救你雙目失明，你就願意了，你還說要保護我，可你把我忘了。」臉上那點笑意消失，流露出淺淺的難過。

容卿依舊覺得不對勁，但溫琰難過的樣子讓他沒有過多去思考下意識就信了，而且，溫琰所說的一些事他的確是有些許記憶的，也符合他的性格，因此也不再懷疑。

「我會想起來的。」握住他冰涼的手，保證道。

「嗯。」溫琰釋然的一笑，「我相信你。」

「看來今天不能趕路了。」溫琰了解到幻境里的時間和人間的並不一樣，他們在裡面呆了好幾天，出來以後只過了幾個時辰，連天都沒黑。

「那就先找個住的地方吧。」容卿沒問去哪裡，他的記憶已經漸漸恢復，很快他就能知道接下來的行程了。

沒有溫琰的回應，走在前面的人才奇怪的回過頭，卻看見倒在幾步外不省人事的溫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