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過夢嗎？

那到底是可以觸碰的虛假，還是虛無縹緲的真切，無論是沉溺夢境之中還是身處現實之地，都無法準確地下出一個定義。

「我的朋友——」

「沒朋友二人組萬歲！」

「你不會喜歡他吧？」

溫控系統吹出的暖氣把房間內的溫度加熱得溫暖幹燥，身體內的水分彷彿抽幹得一點都不剩，與額頭黏連的頭髮表示那裡在不久以前有汗水的痕跡，不過大概是轉瞬即逝，那薄薄的一層一冒頭恐怕就已經蒸發殆盡。

昨晚從晚會回來已近凌晨兩點，盧瑟的話彷彿給腦子刻錄了下來，一遍一遍不知疲憊地在腦內回放，聽得太陽穴針扎一般地疼。克洛洛沒了好好梳洗的心情，隨意洗漱後便匆匆鑽進被窩。溫控系統前天給維修員重裝過，原本的設置全部清回初值，不過鬧心的晚會讓她完全忘卻了這件事。冬天吹暖風的室內不加濕就是低配的沙漠絕境，克洛洛還未睡醒就被這溫控系統的奪命暖風幹得喉嚨火燒般得疼。

補充過水分，重新設置完溫控指標，從睡意再起到完全籠罩意識的間隙，克洛洛迷迷糊糊地做了個夢。

夢裡只有顧昂笑眯眯地對自己說著話，即使從嘴巴一張一合卻聽不到一點聲音，自己也能心有靈犀地讀懂他的意思。恍然間，另一個面容模糊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入了境，把顧昂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過去，和他嬉笑、親吻，視坐在一旁的自己如空氣。情節說不上多麼地跌宕起伏，只是從另一個人出現開始夢境的氛圍就從輕鬆溫馨變得驚慌緊張。夢境結束在被另一人牽著走遠的顧昂的背影，和他最初時對自己靦腆而溫柔的笑。

意識給睡意破了個大洞，從那無底的黑色中伸出纏住四肢的繩索死命把人往下拽，宛如索命的惡鬼不留你一絲與凡世道別的間隙。直到整個人都滑落進去，想像之中令人心悸窒息的下落感卻遲遲沒有出現，給暖床軟被圍造出的溫暖的窩緊緊包圍了，像是迎著春日裡熱度正好的太陽漂浮一片寂靜之中。然而寂靜不全是好事，隱藏在陰暗裡的憤怒、委屈和孤獨瞄準了毫無防備的此時此刻，自身體的陰影之中譏笑著擲出刃口鋒利森冷的槍箭。刺破了皮膚，割裂了骨肉，汩動鮮血從創口流淌不出，就向上湧進眼下的淚腺，簌簌地落下淚來。

顧昂最後的笑臉被潛意識使勁鐫刻在大腦深處，讓人即使不做夢，一閉眼也儘是他唇色淺淡的嘴唇和笑意溫柔的眉眼。

PM 1:34。

設的鬧鐘叮叮噹噹聒噪了四分鐘，克洛洛頂著亂蓬蓬的頭髮從床上坐起，面龐蒼白，眼睛帶著浮腫，醒了後又只會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的手心發獃。電子時鐘的時針穩穩噹噹地停在「2」的位置，「叮叮叮」響了三聲，她這才如夢方醒地回過神，幹裂起皮的嘴唇囁嚅著動了動，緩慢抬起雙手捂住了臉。秒針一點一點地走過，床上人的身影只有佝僂著的上半身有著細微地抖動，在更加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地方，從緊閉的指縫中正在無聲地溢出淚水。

「昨晚睡得不好嗎？我見你昨晚上回回來得遲，早上就沒叫你起床。」

給那邊睡懶覺的兩人準備完下午茶，怎麼想都不放心的威爾匆匆忙忙地趕回了家一趟，一開門就看見眯著一雙腫眼睛的克洛洛嘴角含著牙刷在客廳翻東西。克洛洛沖威爾擺擺手，鑽進洗手間兩三下洗漱完事兒，哭著嚷著撲進了威爾懷裡，聲音凄厲非常：「爹啊！你可要給我做主啊！」

威爾把保溫桶塞進克洛洛懷裡，對方立馬笑開了花，捧著保溫桶樂呵呵地沖向了餐桌。

「櫃子里的零食餅幹上周就沒了。」威爾一邊說著一邊開灶給克洛洛熱牛奶，「我還以為你知道。」

克洛洛囫圇咽下一口飯菜，冷不丁給咽得直翻白眼，捶胸頓足地找水喝。

「又沒人和你搶，多大了還跟小孩兒吃飯一樣狼吞虎咽。」威爾無奈地嘆氣，把熱好的甜牛奶遞給克洛洛，「顧先生昨晚喝了酒，今天估計也醒不過來，你沒事的話就別去打擾人家了。」

「啊——活了——」克洛洛倚著座椅打了個嗝，聽見威爾的話不滿地撅起了嘴，「那櫃子里的東西可你負責添嗷。」

威爾本以為她聽了要鬧著去看望顧昂，聽見她這麼一說結結實實地鬆了一口氣。早晨去叫海涅起床兩人還甜甜蜜蜜地雙手雙腳纏著抱在一起睡覺，這給克洛洛殺去了海涅指不定要發多大的火。吵醒海涅他生氣事小，要是吵醒了醉著酒還沒睡夠的顧昂那事可就大了。其實當管家這麼久威爾還從來沒見過海涅真真正正地給誰發過火，不過他小先生從長相性格都像以前的老先生，要發起火來估計也是一個樣的死擰著眉毛冷著臉不說話，面上只帶三分火氣，剩餘的七分全燒得旁人不敢近身。

「好好好。」威爾給克洛洛拍拍後背順氣，克洛洛就仰起頭給他笑，「這次又想囤點什麼？」

克洛洛閉眼咬著筷子冥思苦想，半天睜開一隻眼睛目光狡黠看向威爾，「您這個當爹的還要問女兒喜歡吃什麼？」

威爾笑她調皮，又問她昨天的晚會，問她有沒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克洛洛叫苦不迭，直說那個晚會又冗長又無聊，還咬牙切齒地發誓下次再邀請她絕對不會去。

兩人聊到這一餐飯用完，威爾還要回莊園處理事情，收拾完碗筷就又急匆匆的走了。門鎖咔噠合上的剎那，克洛洛臉上的笑容瞬間分崩離析，鼻子一酸，熱淚又在眼眶裡搖搖欲墜地打著轉。

「我不想……」克洛洛嗚咽了一聲，抽抽搭搭地在客廳里抹眼淚，心中打翻了調料瓶一般五味雜陳地揪著疼，疼得她上氣不接下氣。

「叮咚。」

微腦新消息的提示音比勾魂咒還要恐怖，克洛洛肩膀狠狠一顫，餘下的抽噎和傷心盡數塞回了喉嚨。

[*未命名用戶*：軍長，同步匹配的結果出來了，已經確認目標完全同步體的身份。]

現實的鞭笞來得猛烈急促，隱隱約約還能聽見尖利刺耳的破空聲。克洛洛被它抽白了臉，顫抖著嘴唇發不出一點聲音。

夢真實地醒來了，殘忍到不給她留一點退縮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