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串兒追著飛檐嘰里咕嚕的滾下來，石桌上放著兩隻銀酒杯。潮濕的空氣熏得人喘不過氣，胃裡的冷酒不饒人的翻江倒海。　

顧一這些年把胃養的好了些，倒是很少再吐血了。可這幾杯噁心的液體下肚，胃還是不客氣的抽搐了起來。

享受著身體的痛苦帶來的安心，顧一半眯著眼窩在椅子里。

「十三，你來啦。」平靜的聲音響起，顧十三這才確定顧一那對兒不大的眼睛沒完全閉上。

「一個人喝酒有什麼樂趣？不如我來陪陪大哥?」

「嗯，坐吧。」

顧十三拖著瘸腿，扶著椅子把手慢慢坐下，然後不緊不慢的放好了拐杖。

「我看經此一變，你倒是沉穩了不少。怎麼不讓顧耀宗給你找個職位幹幹?」

「算了吧，我不是那塊兒料。」

「找個閑職也好啊。」

顧十三苦笑著搖搖頭，長長的睫毛垂著。

「司令看到我會想起傷心事，還是不要讓他為難了。」

顧十三此言一出，顧一一愣。

司令——還真是很久沒聽到有人這麼稱呼顧耀宗了。

其實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從稱呼上便可見一斑。

顧九是個念舊的人，最尊敬愛戴的人是老爺子。所以他直到現在還稱顧耀宗為少爺，稱顧一為老大。顧十三對顧耀宗則一直懷著敬畏之心，所以稱他為司令，喚顧一為大哥。

至於顧一自己……其實他也不知道該叫那混蛋什麼，只能暫且喚他大名罷。

「大哥，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知道，老四的祭日。」顧一往地上倒了杯酒，抬眼凝視著顧十三。

「所以大哥準備了兩隻酒杯?」

「嗯。」

「可是四哥是不喝酒的。」

「到了下面，無事可做，他也該學學了。」

「當年四哥假投降，你信過嗎?」

「從未。」顧一食指磨砂著杯壁上的花紋，整個人都透著涼意，「如果不是我放任顧耀宗把老四安插*進來，他便不會打傷你的腿，不會死的那麼慘，不會到死都沒能告訴你，他有多愛你。」

「其實你和司令都不必自責，就算他那天沒死，說不準之後也會死在戰場上，就像二哥他們那樣。」

「嗯，但是十三，你的腿斷了，你不必再上戰場了。」

這回輪到顧十三愣住了，心臟隱隱覺得事態不好。

「老四他打傷你的腿，固然是為了博得我的信任，但同時也是想你能脫離這一切。十三，既然你不願意謀個職位，不如就離開這裡吧。」

顧十三張了張嘴，眼淚刷的就下來了。

「我竟從未發現，四哥他對我用情至此。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顧一嗤笑一聲，無奈的說：「為了愛人安全，就要自作主張打傷他的腿。這種極端的愛，也只有你這種和他一樣的傻瓜才會覺得感動。」

「大哥，你不懂。如果換做別人，我恨不得把那人挖出來鞭屍。但是那是四哥啊，那個傻瓜，他也只能想出這種辦法了。」

「你們啊，一開始就該在一起。一個傻了吧唧看不出對方情誼，一個鋸了嘴的葫蘆死活不說。」

顧十三疲倦的搖了搖頭，兩人便再無什麼話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