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事，誰也沒再提起。

趙戎馳想了很多，有意義的沒意義的都參雜在一起，亂糟糟的填充著他的腦子。他本就不是什麼痴情種，更不會為了一個人而心心念念那麼多年。方瑜是一個特例，他們不僅是戀人，更是彼此的竹馬，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這樣堅不可摧的關係直到後來的一次醉酒，才被對方撐開了名為「愛情」的一角，才有了之後的故事。

在一起是順理成章的，只是趙戎馳從來都很清楚的明白，他對方瑜的感覺依然是友情大於愛情。

直到方瑜走了，以那樣突如其來讓人措手不及的方式，那份本就算不上濃烈的情感才轉為了抹不去的愧疚，還有濃濃的後悔。

如果當初他沒有和方瑜在一起，沒有抵不住誘惑與霍止發生了關係，沒有因為這兩頭而產生猶豫——方瑜是不是還會好好的活著？

這就像是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上，不碰時安安穩穩，可只要碰上了那就是連著血肉的疼。插/進去時無聲無息，可想要拔/出來時卻發現它已經紮根在了裡面。

為了化解那份無止境的愧疚，理所當然的，人類本能的劣根性——他將錯誤都推在了霍止的身上。

他怎麼不明白方瑜的死也是有他的責任的？只不過他選擇將這一切都深埋在了心底，卑劣的讓這件事看起來和他沒有任何的關係——所以當霍止把那份卑劣的心思當著他的面挖了出來時，他無法控制的憤怒了，惱羞成怒。

沒有任何口頭上的約定，可這件事就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禁忌，從前的霍止甚至比他還要小心翼翼上幾分，這也讓他禁不住的把更多的錯誤往對方身上推。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似乎是在婚禮過後，霍止開始有了變化，一種他也無法捕捉到的潛移默化的變化。所以當那一晚對方說出那樣的話後，除卻憤怒與慌張，他的心裡已經掀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驚濤駭浪。

像是從前他看的清清楚楚的一個人突然給自己蒙上了一層紗，讓他怎麼看都不是原來的樣子了。

……

「戎馳，你有在聽媽講話嗎？過兩天把小霍帶家裡看看，你們結婚快兩個月了，也不知道回家走動走動。」

電話那頭是一道上了年紀的女聲，一板一眼字正腔圓。拒絕的話語在趙戎馳嘴邊停留了許久，最後還是換為了一聲淡淡的「知道了」。

兩個月了？

男人的目光掃過辦公桌上的日曆，少有的微怔，原來他和霍止已經結婚那麼久了嗎？

突然的，心底劃過一絲道不明的異樣。

趙家的宅子是上了歲數的古宅，從大門進去後還有長長的一段小路，由管家領著兩人進去。霍止牽著趙戎馳的手，這也許是婚禮之後他們第一次那麼親近著彼此，竟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緊張，像是第一次偷偷牽手的校園情侶，手心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水，沾濕了兩個人的掌心。

霍止想把手給抽回來，可是一想到等會要去見趙戎馳的母親，心底的緊張與歡喜便輕易壓過了目前的彆扭，直到手心一痛，霍止別過臉，對上了趙戎馳的目光。

他沉默了許久，才道，「等會在我媽面前，不要露出破綻。」

他指的，自然是他們假裝「恩愛」這件事。

霍止的眼神暗了暗，「我知道，不過你比我更需要小心。」

拿著他的話回噎他，本事是越來越好了。趙戎馳嗤笑了一聲沒有回答，卻沒有發現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揚。

隨著兩聲門鈴，大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一個保養得當的婦人走出來，看也沒看趙戎馳一眼就連忙拉過了霍止，笑容滿面。

「小霍來了呀，來來來進來坐，這是？哎呦，來就來了怎麼還帶禮物呀，快進來，要喝什麼？」趙母欣喜地說罷，回頭給了趙戎馳一個冷眼，「杵在那裡幹什麼？把門關了。」

趙戎馳已經習慣了他/媽的兩級待遇，默不作聲的關上了門，替霍止掛好了衣服。

「這也不是什麼禮物，是我煲的養生湯。」霍止把那湯盒打開，一陣馨香飄散，趙母笑的更加合不攏嘴，也沒有再推辭了。

「這是小霍親手做的？聞著就香。家裡的事情沒少讓你操心吧？戎馳平時有幫著做家務嗎？」

「他平時應酬忙……」

還沒等霍止說完，趙母就轉過頭對趙戎馳一聲吼，「讓你少應酬少應酬，多陪陪小霍知不知道！別結了婚還像個大爺似的，讓人家天天伺候你，我都替你丟臉！」

這樣的教訓趙戎馳聽得多了，也早已有了一套背的滾瓜爛熟的說辭。

「媽，我知道了，我會多抽時間回家的。」趙戎馳的聲音頓了頓，「陪著小止。」

「是啊，除卻應酬的時間，戎馳在家裡的時候不少了，」霍止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卻沒有任何破綻，「再說了他管著那麼大一個公司，忙一點應該的。」

見霍止體諒又懂事的模樣，趙母再一次心疼又開心，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格？不過年輕人有年輕人的過法，只要他們福祉，她這個當媽的也就放心了。

「不說了，你們餓了沒？飯已經做好了，一起過去吃吧。小霍你等會多吃點，看你瘦的，回去也叫趙戎馳好好給你補補身子，媽之前給你的那張卡也不用客氣，想吃什麼想買什麼就隨便刷，別虧待了自己。」

「好，謝謝媽。」

對上趙母關切的視線，霍止的聲音帶著微不可覺的顫抖，趙母沒有發現，看趙戎馳卻捕捉的格外清楚，他轉過視線，一下便看見了霍止眼中的嚮往與福祉，閃著微微的水光。

趙戎馳一下子有些看愣了，直到兩人已經坐在了飯桌旁，他才回過了神，複雜地看了霍止一眼，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上。

「多吃點肉，我特意讓廚師給你做的。」

趙母不停地在往霍止碗里夾菜，霍止也一樣不剩地吃進了肚子里。趙戎馳注意著他臉上的神情，當趙母再一次往霍止碗里夾菜時，趙戎馳伸出了筷子，把那快肉放在了自己碗里。

「他吃不了那麼多，肉太油了。」

霍止握著筷子的手微微一顫，他對上趙戎馳的雙眼，倉促而複雜的一個對視。

——趙戎馳，是在關心他嗎？

趙母沒有察覺到兩人之間詭異的情緒，只是有些不舍的停止了給霍止繼續夾菜，催促兩人多吃點不要浪費。

「好吃嗎？」

霍止笑著說，「好吃，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哪能呀，你做的可是心意，和普通的飯菜怎麼能比？」趙母見他開心，自己也開心，「喜歡就多吃點，千萬別客氣。」

這是一場溫馨又平靜的家庭晚飯，也是霍止久違的和趙戎馳做在一起好好的吃一頓飯，這讓他咀嚼的速度都忍不住慢了下來，似乎是想拉長這段美好的時光。

直到一聲突兀的聲響從樓上載來，隨著幾道凌亂的腳步聲，打破了客廳少有的安謐和諧。

「少爺！少爺您還沒有穿鞋呢！」

「少爺小心樓梯！」

傭人焦慮的聲音讓趙母皺了皺眉，放下筷子，「發生什麼了？」

不等旁人去解釋，一個男孩便驀然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中，他站在樓梯口俯視著趙戎馳三人，雌雄莫辨的精緻臉上一片冰冷與漠然。他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模樣，也生的漂亮小巧，可卻偏偏讓人下意識的聯想到尊貴，高冷這樣不適宜的字眼。

他沒有開口，誰也沒有開口，趙母緊張地看向了霍止，而趙戎馳則是回了那男孩一個更加冷漠的眼神。

沉默蔓延了不知多久，霍止才堪堪反應過來，這是趙戎馳的兒子，趙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