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桐雖然惴惴不安，不自在像被束縛住一樣，卻從進到餐廳開始一直更多地沉浸在滿足和福祉里，沒有注意沈驊一直綳著的臉。

沈驊坐在長長餐桌的那一邊一直保持著優雅的用餐姿勢。顧桐其實不太會使用西式餐具，拿著刀叉不太靈活地切牛排往嘴裡送。

沈驊沒吃多少沒一會兒就把餐具放下了，安靜地坐著，看著對面的顧桐用餐。

顧桐感受到了沈驊的目光，有點兒不好意思，把肚子填了個五分飽就不好意思再吃下去，把餐具放下後抬眼羞澀地看著沈驊，不知道該說什麼。

兩人就這麼坐著，等顧桐覺得氣氛不對想找點話題時，沈驊開口了，他嘴唇輕啟:「今天這頓就當是散夥飯吧。」

清晰的話傳來讓顧桐彷彿耳鳴頭暈，又像是有遙遠的聲音撞擊到腦子裡，激起長長的迴音不肯散去。他楞楞地看著沈驊，眨了眨眼，他聽錯了？

沈驊垂眼不去看顧桐此時小鹿般懵懂的眼神，繼續道:「你跟了我五年，我不會虧待你。我這人向來喜歡好聚好散，所以今天是我特意安排的，也算是對你的五年光陰畫一個完美的句點。」

餐廳的燈光打在衣著將就精緻的金主身上，遙遠又冷漠。

沈驊的話一個個字如重鎚般打在顧桐的心臟上，他臉色蒼白，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他想出於禮貌要笑一笑，可嘴角彷彿千斤重，怎麼都抬不起來，他手腳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顧桐只好用疼痛來讓自己冷靜，他垂在餐桌下的手悄悄握緊，剛長出一點的指甲幾乎嵌入到皮肉中。

是了，五年來從未在意過他的人，怎麼可能特意幫他慶祝生日，怎麼可能帶他來這麼漂亮的餐廳，怎麼可能一下子變得這麼體貼，只是那人的習慣不允許他結束得不體面罷了。

顧桐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沈驊也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

沈驊縱橫情場多年，要是連顧桐眼裡對他的情愫都看不出來就白混了。作為一個合格的金主，他不能放任自己喜歡上一個情人，或者說是一隻特別的寵物，他覺得自己就只是和顧桐相處太久而有了不一樣的感情而已，只要分開了他依舊是那個不被感情左右的人。

所以他現在會給顧桐足夠的時間等他反應過來。

沈驊就這麼靜靜地等著，良久，才聽見​對面的人說話，聲音不大，還有些顫抖:「好，我沒有任何問題。」

……

顧桐坐在副駕駛上，沈驊開著車，兩人一路無言。

顧桐算是徹底知道什麼叫沒有自知之明什麼叫心存妄想了，不過好在他也能從沈驊之前的一些行為看得出來一些端倪，不至於突然防線崩潰。

顧桐閉上眼睛安慰自己，沒事沒事，大不了又是一個人，這才該是他的歸宿。

只是心真的好疼啊，他快哭了，鼻子也好酸，煩死了，旁邊坐著沈驊，他想哭都不好意思。

「嗶——」尖銳的汽笛聲撕裂黑夜，顧桐猛地睜眼，在車燈照射下，對面一輛卡車正衝過來。顧桐不待腦袋做出反應，便整個人朝沈驊撲了過去，將沈驊擋在了自己懷裡。

在鑽心的渾身的疼痛里，顧桐失去意識之前的最後一個想法就是，還好忘了系安全帶，還好來得及。

映入沈驊眼簾的是顧桐滿頭的血，血紅得刺眼，直直刺入了沈驊的心裡。

沈驊驚愕半晌才從滿目殷紅中反應過來，抱著顧桐大喊:「顧桐，顧桐，你不要睡，不要睡，醒過來好不好，你等一下醫生，醫生來了。」

窗外是行人驚慌的腳步聲和驚呼聲，夜一時變得熱鬧起來，可是這一切都被沈驊隔絕在了外界，他顧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渾身都在顫慄，死死地抱著顧桐，感受到的只是懷中人若有若無的呼吸和幾乎沒有溫度的身體。

匆匆趕來的救護車將人拉走，醫生在車上坐急救的時候，沈驊也沒有放開顧桐的手，渾身鮮血的人狼狽不堪，哪兒還有平時大金主的沉穩冷酷的樣子。

他的頭髮散落下來，臉上是自己不曾察覺的淚水。

他蹲在擔架旁握著顧桐的手，一遍遍地在顧桐耳邊哀求:「顧桐，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

不要死，不要死，沈驊這個時候只能想到這三個字，他根本不敢想，要是顧桐死了該怎麼辦。

明明只是一個剛才還用一場浪漫的晚餐結束關係的情人，現在卻讓他的天都快塌了。

他不敢想像這個情人就這麼死了以後，他的世界會變成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