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桐有點煩躁，他是斷不肯信沈驊這番鬼話的，沈年經常都是只有司機跟著就出去了，也沒見沈驊擔心這些，他太累了，實在不想去猜沈驊的心思。

顧桐被沈驊搞得心緒不寧，晚上睡覺連夢都比平時多了。

一夜沒睡好，第二天上班的顧桐精神也不好。強打著精神就著冬日早晨的寒風去操場看了一圈，發現風這麼大果然沒有人打籃球之後就趕緊進教學樓巡邏。

星曜作為高收費的私立學校，有正常的聯考班，也有所謂的國際班，競賽班等。

高三在一棟單獨的教學樓，顧桐慢慢地從一樓二樓三樓的聯考班到四樓的競賽班藝術班看了一遍，發現沒有人瞎跑之後就爬上了五樓。

一到五樓就發現了不同尋常之處，五樓太安靜了，雖然整個五樓只有兩個班，也絕不至於一點聲響都沒有，更別說一樓二樓那種朗朗的書聲。

顧桐皺皺眉，他從一個緊閉大門的班級窗戶看進去，發現國際班和下面那些班級不一樣，首先不說教室裝修豪華很多，連人數也很少，一個班才二十來個人，而且無一例外，裡面的學生全在睡覺。

顧桐以前所在的學校就是一個普通的公立高中，沒有什麼國際班，所以他不了解國際班的狀態是怎麼樣的，但是總不可能每個人都睡覺吧。

現在老師還沒來， 他敲了敲門，然後輕輕推開，剛才還安靜極了的班級有人開始抬起頭來看是誰。

開始還沒人說話，後來有的學生見是沒有見過的老師，這老師還長得白白凈凈挺好看，便都竊竊私語起來。

顧桐還沒來得及說話，便有男生不滿地朝他大聲嚷:「老師，你打擾到我們了。」

顧桐趕緊道歉，示意他們繼續，便要關上門離開。一轉身，就聽到一個還帶著鼻音的慵懶的男聲道:「二狗，不許對老師這麼無理。」

被叫二狗的男生連忙閉嘴，轉過頭去:「旭哥你怎麼醒了？剛才沒人吵到你吧。」

程旭搖頭:「沒人吵我。」然後抬頭看向顧桐。 顧桐也認出了程旭就是昨天籃球場上那個，朝他微微一笑，程旭也有禮貌地笑笑。

等顧桐離開，二狗才反應過來，見鬼似的撲到程旭座位上嚎叫:「旭哥你剛才笑了?你們看見了嗎？旭哥剛才笑了。」

程旭白了一眼二狗:「我他媽好歹是個人，怎麼就不會笑了?人家是老師，有點禮貌行不行？」

二狗一時理不清腦子裡的漿糊，什麼時候程旭竟然懂得尊師重教了？

他撓撓頭，訥訥地說:「不過我覺得這老師怪熟悉的。」沒看到程旭微微眯起的眼睛裡閃過凌厲的光。

顧桐看著斯斯文文，一副手不能提的樣子其實不太能唬住星曜這群熊孩子 ，他對自己是否能勝任這個職業還是有一定的懷疑。

兩次了，要不是那個叫程旭的學生給他面子，指不定還怎麼樣呢！

顧桐趁著午休時間趴桌子上，腦子裡想著該怎麼做好一個教導主任。

「小顧啊，今天怎麼不去食堂吃飯啊？」一個老教師剔著牙從門外進來，看見顧桐沒去吃飯。

「啊？哦，我就是不太餓，沒胃口。」屁哦，他其實快餓死了，只是星曜高中的教師食堂是和學生食堂分開的，教師食堂是那種圓的大餐桌，那就避免不了和其他老師一起吃飯。想到要和這麼多不認識的老師在一個桌子上吃飯，顧桐心裡就打退堂鼓。

顧桐向來對老師這個職業又敬又怕，哪怕離開學校這麼多年，但總有一種當年被數學老師支配的感覺。

所以餓可以忍一忍，大不了晚上多吃一點。

顧桐看了下時間，午休還有一個小時，正準備再趴桌子上睡一會兒，就有學生跑進了辦公室喊:「老師，有人打架了。」

「……」顧桐沒心情感嘆自己的破運氣，剛上任就能遇到這種事，只是一下子慌了，畢竟學生打架不是小事。整間辦公室只有顧桐一個紀律老師，他別無選擇只好趕快起身，眼前黑了一下，穩了穩心神，跟著那學生往事發地急急趕去。

顧桐趕到的時候，兩個學生已經打得難捨難分，雙方你給我一拳，我給你一拳，毫不手軟。

一旁圍了好多學生，大家都怯怯地，也不敢上前勸。

顧桐哪裡見過這種架勢，站在旁邊怔愣了一下子才趕緊去拉架。

那兩個打架的學生一個要高些壯些，另一個要單薄一點，還戴了個眼鏡，只是此時眼鏡已經碎了一邊，堪堪掛在臉上。單薄的那個雖然看著文弱，但下手毫不含糊，令顧桐嘆為驚止。

眼看兩人要滾在地上去了，顧桐一邊喊著不要打了，然後連忙擋兩人中間，哪知高個子的那個一個不注意，就往顧桐背上揍了一拳。

顧桐疼得眼冒金星，覺得自己肋骨都斷了，在他快堅持不住之際，忽然聽見傳來一聲爆喝。

「不許打了，住手。」

顧桐抬頭一看，正是見過兩次面的程旭，就是那個老師們說的刺兒頭程旭。

這一聲爆喝果然有用，那倆男生再不甘心也只好停手。

程旭插著褲兜就站在那兒，臉色黑得像炭:「下次打架去校外，別他媽在這兒丟人現眼。」

說完走進顧桐，耐心詢問他:「老師，你哪兒不舒服?他們打到你哪兒了？」

顧桐擺擺手:「我沒事，謝謝你。」說完朝那兩個學生道:「你們倆，跟我去辦公室。」

程旭不知塞了個什麼東西到他手裡，顧桐一看，是一顆水果硬糖，街邊精品店裡一毛錢一顆那種。

顧桐:「?」

程旭笑笑:「老師你低血糖吧，吃顆糖緩解一下。」

顧桐覺得神奇:「你怎麼看出來的?」剛才他確實因為沒吃飯而頭暈眼花，四肢乏力。

「那看來我猜對了。我哥低血糖也是這樣。老師再見，我去上課了。」說完又朝周圍圍觀的學生吼:「還看什麼看?看人打架很有意思是吧？」

然後程旭把眼睛朝倆打架的男生一橫:「長出息了，還不跟著去。」

顧桐:「……」果然是很尊敬老師的學生。

打架的兩個男生站在顧桐的辦公桌前，一個個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瞪著對方誰也不說話。

顧桐有點頭疼，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說實話對於這兩個男生能乖乖站在這兒他就很稀奇了，他從心底感謝程旭，要不是程旭，這事兒還不知道怎麼收場，因為剛才打架的時候完全看不出來這倆對他這個老師有任何顧忌。

其他老師都沒回來，現在只能由顧桐來處理。

他在心裡醞釀了一下，才斟酌開口:「你們……」

「扣扣」顧桐的話被敲門聲打斷，他朝門外看去，有個穿著白色的飯店制服的男人在門那兒探頭:「請問顧桐是在這兒嗎？」

顧桐沒搞清楚情況，示意兩學生先等一下，自己出門去看。

「你好，我就是顧桐。」

「唉，你好，我是建學路萊恩酒家的工作人員，這是您點的餐。」

「?」顧桐迷迷糊糊簽收了東西，抱著一個巨大的食盒進了辦公室。

正巧這時候另一個紀律老師也回來了，見顧桐抱著這麼大一個飯盒就熱心地讓他趕緊去吃飯，打架的事他來處理就行。

顧桐樂得清閑，正想先學學怎麼處理這種事，也正為這來路不明的餐食發愁，就抱著食盒走到辦公室的一個角落的辦公桌那兒去了。

這時顧桐兜里的手機響了，一看居然是沈驊。

「飯都收到了吧？這是我特意給你訂的。」沈驊坐在辦公室里，手裡拿著一支黑色鋼筆，面前的電腦上是顧桐的劇照，青衣長發，霧靄裊裊。

「……」顧桐不知道說什麼好，拿著手機的手緊了緊，好久才嘆口氣:「……你不用幫我買飯，我自己知道吃飯。」

那邊像是聽到什麼笑話，嗤笑一聲，低沉帶著無奈的聲音順著電磁傳進顧桐的耳朵:「那你今天吃了嗎？現在可是中午一點半了。」

顧桐:「……」

還不等顧桐想好說辭，沈驊又命令似的說:「別跟我犟，你自己不珍惜這身體我他媽還替你心疼呢。就這樣，掛了，你先將就著吃，我晚上來給你做飯。」

顧桐還來不及拒絕，手機就已經顯示對方掛了電話。

顧桐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小心翼翼地打開桌子上那個巨大的食盒。

那是個三層的木食盒，和他以前拍的古裝劇里那些道具食盒長得有點像，不過更精緻也更大。

畢竟食盒看著就很大，所以顧桐在看見裡面三層都擺滿了精緻的飯菜之後也沒有多驚訝。

他把菜都拿出來，擺滿了半個桌子，十二道菜，熱菜冷盤點心都有，每一樣分量不多，但是加起來就很多了。

有老師聞到香味，好奇地湊過來看看，眼中不乏驚艷:「這是萊恩酒家的吧？那家可貴，沒想到顧老師捨得把半個月工資都拿來定個外賣。」

那老師就是調侃一下，沒什麼惡意。顧桐知道，但是他聽見那半個月工資的時候，心都跟著抖了一下。

星耀的工資不低，不止不低，還很可觀。

他知道這錢對於沈驊來說都不叫錢，但是顧桐卻難心安理得，沈驊實在讓他猜不透。

不過既然都買了，他也不能浪費。反正一個人也吃不完，他轉頭看看那倆男生，發現那老師只是讓他們先站著，心中一動，朝他們招呼:「你們中午沒吃飯吧！我都吃不完，過來一起吃。」

倆男生也不客氣，中午確實光顧著打架了，這時候聞著這飯菜香早就饞的不行，得了老師的同意後便樂顛顛跑過來。

顧桐看著他倆積極的樣子也跟著笑起來。

雖然商家只配了一份餐具，但是筷子，刀叉，勺子都齊全，飯也夠，幾個人湊著還吃了個大飽。

酒足飯飽，顧桐問:「你們能說說為什麼打架了嗎？」

那倆男生剛吃人嘴軟，高的那一個也沒不好意思，大大咧咧說:「我讓他跟我談戀愛，他不幹，然後我們就打起來了。老師，我可是看你和其他老師不一樣才跟你說的。」

「……」顧桐有點難以置信，訥訥地說「……怪不得剛才周老師問你們，你們不說，原來是不好意思。」

矮個子男生瘦瘦白白的，因為眼鏡壞了，現在也沒有戴，漂亮的眼睛瞪了那個男生一眼，然後看向顧桐:「老師，你得幫我們保密。我不會跟他談戀愛，我目前還是以學習為主。」

另一個男生不高興了，臉一下子冷下來:「屁嘞，你成績還沒我好，我都說了學習不重要，反正我們畢業就出國了。你跟了我，哥天天帶你吃香喝辣。」

另一個把臉一拉，陰沉得要滴水， 眼看兩個人又要吵起來，顧桐連忙安撫:「我不管你們要不要談戀愛，但是以後不準打架了好不好，就當給今天這頓飯一個面子，這是老師半個月工資。」

那個白凈纖瘦的男生忽然就笑了:「老師，重點不是應該是我們是同性戀嗎？」

顧桐:「……」他沒想過這些，畢竟自己也是個天然彎，還和沈驊也搞在一起過，對這些看得挺開的。

「……同性戀異性戀都一樣，都是因為愛。你們還小，我希望你們都考慮清楚，不要拿感情開玩笑。你們是否喜歡同性和老師無關，不過要是你們打架我肯定下次通知你們家長，知道嗎？今天這件事是我去處理的，我可以幫你們求情，但是沒有下次了好嗎？」

那倆男生似乎沒想到顧桐這麼開明，愣了一下，痛快答應道:「好嘞老師，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背上的傷還疼得厲害，顧桐也開玩笑道:「你們剛才打架可是毫不手軟，我可看不出你們哪兒有愛。」

矮個子男生又瞪了高個子一眼，跟顧桐解釋:「所以我們這脾氣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以後發生了矛盾比誰打架厲害嗎？」

高的那個一聽就委屈了:「我就是一下子沒有控制住，再說了都是男生，有什麼好彆扭的，該幹就幹，打一場就好了。」

顧桐:「……算了，你們的事情我管不著，自己想好，去上課吧。」

顧桐笑著跟他們揮手，那高個子男生又跑回來壓低聲音跟顧桐說:「老師，昨天老程也就是程旭還跟我們說以後不能在你值班的打架。」說完還跟顧桐眨眨眼，然後又一溜煙跑了。

顧桐:「……」

顧桐很意外程旭從一開始就對他流露出的善意，他很明白自己不是一個多有魅力的人，不會說好話，不會做事，所以實在不明白為什麼程旭會幫他。

不過想不通就不想了，感謝是要的，他決定哪天請程旭吃頓飯感謝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