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作為擁有獨立思維的個體，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

克洛洛第一次見到那個面容精緻得像洋娃娃一樣的女孩是在星際掠奪者總戰艦實驗艙的營養池。通頂的封閉透明營養池，被扒光衣服套著呼吸面罩，有如圈養的牲畜。那個白瓷娃娃在自己右前方的營養池，比自己來得還要早，卻並不像其他人一樣懨懨沒有生氣。靈動美麗，像是大海里自由輕快的游魚。眼鏡如同喝完藍莓珠子汽水後撞得瓶子叮噹響的玻璃珠，明澈透亮的藍色，那應是遼闊無垠的碧藍天空，或是澎湃廣袤的蔚藍大海。

無論其他人和自己怎樣，她應該是自由的。

當那個女孩扒著營養池的玻璃壁沖自己微笑的時候，克洛洛在心裡如此默念道。

極細的探測針從脊柱刺入大腦，針扎一般的疼痛不再是說說而已，彷彿生生地將靈魂從肉體上剝離，她恨不得那群劊子手能當場給自己一個痛快。女孩的腦後連著三根探測線。在植入第一根探測線後，半昏迷的克洛洛被推送回屬於她自己的營養池，在與實驗艙的昏暗格格不入的潔白病床上她看見那個精靈一樣的女孩抱著膝蓋蜷縮在池底，飄散開的髮絲如同穿過這厚重囚籠的陽光。女孩歪著頭沖她笑，轉動脖頸時，細得幾乎透明的探測線把光叢割接成三段。克洛洛呆愣地盯著她腦後三個亮燈的固定器，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她如何能笑得出來。

那樣撕裂身體般的疼痛，她要比自己多體驗兩次。

她如何能笑得出來。

深夜從噩夢中掙扎著驚醒，父母慘死時的容顏在腦中反覆閃動，不遠處的黑暗中，簇生的三個光點提醒著她更為恐怖的現實。克洛洛痛苦地弓起身子，胃緊緊揪在一起，反覆地幹嘔。

貨物出架的時間，能夠堅持到最後的只剩下克洛洛與女孩兩人。女孩的眼神依舊天真純凈，可在克洛洛看來卻像個麻木冷漠的死人。

別人的經歷再如何凄婉悲慘都勾不起她一絲的憐惜悲鳴，克洛洛的同理心在那段短暫而又漫長的時間裡被消磨地一幹二凈。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沒有經歷過的悲歡離合，對於她來說不過一場台詞晦澀冗長、劇情枯燥乏味的舞台劇。

坐在成品位上，女孩依舊笑容甜美，如同遺落人間的純白精靈。而克洛洛卻表情僵硬，如同死去多年的枯木，從樹心腐朽到只剩一副瘦骨嶙峋的軀殼。她們大相徑庭，卻有唯一的相通，對於坐下掙扎著哀嚎死去的試驗品都是同樣的毫無動容。

包裝精美的貨物被送回她們闊別已久的故鄉，今後的每一步都是被人牽線行走的傀儡。

「艾絲貝爾·唐，今後就是同事了，向您問好。」

傀儡二號在分別前優雅地提起裙擺向自己屈膝示禮，一顰一笑都是渾然天成的高貴典雅。無處遁形的醜陋襤褸她早已棄之不顧，牽線的頭顱被人提著上下一點，嘴角機械地勾起，唯有伸出的手還帶著人類的溫暖，「克洛洛·安格爾，向您問好。」

人類是獨立的個體，無法複製他人的經歷，他們的悲喜並不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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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部的氛圍極其緊張，四處瀰漫著一股劍拔弩張的急促感。研究員們腳步匆忙，行走帶起的風將研究服潔白的衣擺吹起，與空中四處穿行的全息窗口擦肩而過，追逐著對方疾行時的淡淡殘影。

顧昂抱著自己的漫畫書幾乎是小跑著才能跟上步履如飛的隊伍。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也要跟著人魚小隊一起跑，即使周圍都是養眼的俊男靚女他還是感到無比的焦灼煎熬。美麗的東西大多隻要遠遠看著就好，距離一拉近只會襯得自閉社畜更加無地自容。

眼看著又要掉隊，顧昂深吸一口氣三步並兩步躥到文汋身旁，硬著頭皮在他周圍凍死人的低氣壓里瑟瑟苟活。要說舒適度當然是待在格佛里身邊更舒適，但是當那個英姿颯爽的女領頭人從格佛里嘴裡聽到顧昂的名字後原來冷漠銳利的眼神瞬間一變，與文汋的橫鐵不成鋼不同，來自她的目光掃視讓顧昂覺得自己是正在被疫檢的豬肉。

死亡與被疫檢，他倒覺得前者來得更加痛快一點。

人魚小隊只服從他們頂頭上司的指揮，所以即使軍銜與海涅相同，文汋依舊沒有領導人魚小隊的權利，所以他並沒有選擇與格佛里並肩走在人魚小隊前面，而是靠前半步走在格佛里右前方。作為引導他們的醫師，而不是領導他們的首領。

對於顧昂突然地親近文汋並不驚訝，作為政府同人魚聯絡的中轉者，一直神出鬼沒的溫簡上校出現在科技部的目的也並不難猜。任誰給那個心理學教授審視兩眼，心理上都不會好受，何況又是本就怕生的顧昂。但對於顧昂的瀆職，他姑且這麼形容顧昂的行為，文汋並沒有就此一筆勾銷，賬目他先記下，甚至都用不到秋後，立馬就會有時間。

「您不必來的……」

顧昂還不知道文汋抱著怎樣敲打他的計劃，走的時間長了，一點窸窸窣窣的動靜都能勾去他已經無聊至極的注意力。

「平日你們老讓我來，怎麼這次我來了還想趕我回去？」

女領頭人的聲音還真是聲如其人，爽朗又英氣。

「您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格佛里無奈極了，這尊大佛他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怠慢。

「我為什麼來那你得去問問你的好上司了。」溫簡說完冷冷地哼笑一聲，比起她那個避她如妖魔鬼怪的親侄子，她但是覺得眼前這個看著就乖巧可愛的未來侄子順眼。

「上司？」顧昂的眼睛骨碌碌地在眼眶裡轉過一圈，內心疑惑不已，「格佛里的上司？海涅嗎？海涅怎麼了？難道是……？前情人追債？！都追到政府來了？！」

顧昂糾結地皺起眉頭，「不過海涅應該……不是這種人吧？就算她長得很漂亮也……」

格佛里聽了只是苦笑著不說話，溫簡從顧昂身上挪開目光，斜睨了他一眼，冷嘲熱諷道：「我再不出來露露面，怕是侄孫都有了我的好侄子也不會通知我一句。」

靠靠靠靠靠！！！！

顧昂被自己的口水嗆得險些咳嗽出聲。

「這是海涅的親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