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之后，沈央的脚可以下地了，能骑车了，不再需要虞衡接送他。

两个人一个在木棉中学，一个在第三中学，生活轨迹本来就没有任何交集。沈央脚好了以后，两人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迹中。

虞衡才发现，沈央真的把他当成朋友，只不过是最普通的那种。

虞衡自己也有很多朋友，但他清楚地知道，在他心中沈央和别人不一样。在那一个多月的相处中，一次又一次的悸动让他迷茫和自我怀疑。

跟随着青春不期而至的名为感情的漩涡，将虞衡的内心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不过从小到大，虞衡最擅长的，就是不动声色。

开学了大半个学期，虞衡去过几次三中，有去打架的，也有去镇场的。他入学晚了两年，比同级的大了两岁，两所中学的学生都管他喊衡哥。

虞衡偶尔能听到学生们谈跟沈央有关的事情，比如沈央跟体校的打球赛三连胜，三中校花当众跟沈央表白。

沈央跟虞衡的不同在于，他为人阳光爱笑，男生和女生都愿意和他当朋友。

因为发型原因，虞衡看起来痞气十足，再加上他那谁敢惹到他，就能当场把人吓尿的脾气，基本没有女生敢跟他说话。

除了听到的，虞衡没有碰到过沈央。

两人的微信慢慢地完全不发消息。

有时候虞衡觉得，世界真小，能因为这样巧合的误会跟沈央认识，现在又觉得，人真渺小，茫茫人海的一次擦肩，需要攒足多少的运气。

少年时代的朋友，分别了，可能就是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南方的秋天来得晚，十二月的小镇落叶簌簌，学生们开始穿起长袖校服。

学校里有食堂，但是吃腻了虞衡偶尔会出去学校外面去吃。

中午休息只有两个小时，虞衡跟易宇儿骑车出校门，之前听李耀说过镇道上有一家很地道的鱼旦粉。

骑了一段路，有一条小吃街，都是小摊面，门口放着矮桌子和凳子，这时候零散坐着都是出来吃饭的学生。

穿过一家肠粉店时，有人喊了一声，“虞衡。”

虞衡回过头，便看到沈央，挥着手朝他打招呼。

回头的这一刹那，虞衡的心跳不意外地漏了一拍。

几个月没见，沈央头发似乎长了一点，其他都没什么变化，眉眼间仍是张扬的笑意。

“我们吃这家。”虞衡对易宇儿说。

“不是说要去……”易宇儿停下自行车，疑惑地问。

“我想吃肠粉。”说完，虞衡已经推着自行车停在小摊前。

“好吧。”易宇儿跟着虞衡停车。

沈央是三个人来的，一个是魏含，还有另外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生。

肠粉店的桌子都坐满人，女生见沈央认识虞衡，便主动给虞衡让位，她自己和沈央挤在桌子的同一面。

“谢谢。”虞衡对女生说，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这个女生就是三中的校花许恬。

许恬是娇甜的类型，说话声音轻细，有种糯糯的绵绵的吸引力，是男生看到都会想保护她。

“你们也到这边来吃饭。”沈央说，他一向不会让场面冷场，说话的语气仿佛昨天才刚跟虞衡见过一般。

“对，之前也来过这家吃肠粉。”在易宇儿开口前，虞衡先抢过话头。

“隔壁那家钟记的炒粉也很好吃。”沈央用勺子把肠粉扯断，沾满花生酱。

“下次去试试。”虞衡吃得非常快。

“衡哥，你们学校什么时候开始补课呀？”魏含问。

他们都上初三，为了冲刺中考，初三都会补课。

“我们这学期不补课，过完年开学才开始补。”虞衡盘子里的肠粉吃得差不多了，说话和吃东西完全不耽误。

“这么好！我们学校这个寒假要补课，据说寒假只有两个星期长，太惨了。”魏含一脸沮丧。

“你们学校升学率高，肯定补得早。我们这边早补晚补都一样。”易宇儿说。

五个人聊了不到十分钟就都吃饱了，许恬吃得慢，但是吃得少。

从肠粉店出来，许恬自然而然地坐到沈央自行车的后座。

其实刚刚在店里虞衡就发现，许恬穿着大了好几码的外套，应该是沈央借她的。

沈央谈恋爱了？

虞衡没有问出口，两个学校在不同的方向，沈央跟他挥手，“拜拜。”

“……拜拜。”虞衡欲言又止地转身，往相反的方向骑。

回到学校，虞衡心里很闷，不是因为沈央谈恋爱了，而是因为长这么大，他第一次因为一个人而有这么复杂的情绪。

学校在不同的方向，两人上学放学都完全不同路，虞衡找不到借口跟沈央再继续见面。

放学之后，虞衡去找了他的堂哥虞城。

虞城在镇上开了一间网吧，虽然赚钱但是忙。

本来未成年进不了网吧，虞衡反而是多了个能免费上网的地方。

暑假他就在虞城的网吧里打工，网吧的常客都认识他。

进了网吧，昏暗的灯光中，密密麻麻的敲键盘和点鼠标声。

虞城雇了个年轻的女生在前台收银，一见是虞衡，就客气地说，“城哥在二楼。”

虞衡拿起手机，打电话，“哥，我在楼下，找你有事。”

过来几分钟，虞城下来了，他一米八的身高有两百多斤，但看起来不胖，而是强壮，这个季节了还穿着短袖，露出结实的肱二头肌。

“怎么还是不愿意上我家去？”虞城二十三岁，初中之后就没再上学，一直留在小镇上。

“奶奶估计在吧，怕她看见我又生气。”虞衡摊摊手，他奶奶高血压，年纪又大了，一生气就犯病，谁知道还能犯几次。

虞城摆摆手，“这里太吵了，去外面说。”

两人在网吧外面的抽烟区，虞城刚拿出烟，被虞衡敲了一下，“少抽点。”

虞城就这么叼着烟，不点着。

“我有个朋友，你能不能让他打司鼓？”虞衡靠着墙。

木棉镇上每年过年初十都会有游神会，镇委会年前就会组织镇上的年轻人，先排练锣鼓乐队。

“啥？又是那个叫沈央的？”虞城两根眉毛几乎要拧到一起。

“是他。”虞衡点头。

“是他找你的？”

“没有，我还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打。但肯定要你先同意。”

“他没打过的吧？”虞衡忍不住还是把烟点上，吸了一口。

“这个一学就会，你要是同意，我就去把他骗过来打司鼓。”

游神会一直是镇上的传统，一代传一代，但参加锣鼓乐队都是全凭自愿，越来越少年轻人愿意学。

虞城已经连续打了五年司鼓，是整个锣鼓队里面年纪最大的。

“今天镇委会的连叔刚跟我说，今年人更少了，大钹和小钹都不够人，锣也减了几个，他要是愿意，让他打大钹。”虞城抽着烟。

“那你去打大钹，他比较帅。”虞衡毫不客气。

司鼓是整个锣鼓队的中心。

虞城被烟呛了一口，发现自己还真没办法反驳，“臭小子，你就不是来跟我商量的。”

年前两个月，镇委会就开始排练乐队，每周两个晚上和周六下午会在镇上的大祠堂里排练。

如果沈央愿意加入，虞衡就每周都有机会跟沈央在一起。

但万一沈央会拒绝。

回到家里，虞衡还没想好怎么跟沈央说，就收到沈央的微信。

“明天中午还去吃肠粉吗？”

虞衡拿着手机傻笑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去。”

又觉得有点冷漠，又回了一个表情。

“我也去。”沈央回。

这一刻，虞衡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