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几天忙过试灵大会之前参加名额的筛选，倚城对这一代的年轻弟子非常满意，有好几个出类拔萃的少年。特别是两个儿子，都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虽然倚牧败给了倚楼，他却并未放在心上。他上一次让他们故意比试的原因，其实更想的是倚牧能当众打败倚楼，他的心或多或少更偏向倚牧一些，只是没想到适得其反。退一步想，就算倚牧失败，而失败也会激励着他和更加努力。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在猎妖师的世界里，强和弱便是胜与败，甚至是生和死。

他这时候远远没有料到，就因为自己一时的决定，其实就已经给自己埋下了毁灭的种子。

无法挽回。

他将手中的长枪抛回兵器架，准备去膳房用膳，还未出院落，便与脚步匆匆的倚楼撞个正着。

“父亲大人。”

“什么事？”倚城见他神情严肃。

“倚楼有要紧事禀报。”倚楼左顾右盼见周围侍女往来。

“到书房里来。”

两个人一同进了书房，倚楼将房门合上，转身对倚城道：“父亲，昨日夜里，我……”不能说是他是去见沐涵了，而是道：“我睡不着觉，便到后山闲逛，结果看见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一幕。似乎整个山庄的蛇都聚集到一起了，大概有上千条，像是被人操纵着，排列着往镇妖塔爬去。更可怕的是，蛇身上还拖着阿……不，少主。”

“怎么回事？”倚城始料不及。

倚楼继续道：“昨日少主一直和我在一起，傍晚时族长大人亲自将他接了过去，可晚上我却在后山上见到他，被一群蛇托着走，但他并没有受伤，只是是睡着了。他只记得自己半夜出了门，走着就睡着了，并未见过什么蛇。”

倚城的神色凝重起来，问道：“少主现在在哪里？”

“我走的时候他还在床上睡觉。”

“去看看。”

这件事实在是有诸多疑点，且不说那些蛇为何不伤害夙深而只是把他带到了后山，又想把他带到哪里去？他半夜出门，猎妖山庄那么大，他一个小孩子又能走多远？他绝对是出了青龙府邸才遇见蛇群的，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印象，无疑是中了御魂术中的催眠。谁是这背后的操纵者，到底有什么目的？

等倚楼刚踏进院子里，就听见从自己房间里传出来的争吵声，他连忙走进去，眼前的一幕令人啼笑皆非。

“我不回去，我就要在这里！”夙深一边大声嚷嚷，一边死死地抱着怜心的腿，任凭青衣的少女生拉硬拽，硬是咬定青山不放松。怜心大为窘迫，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帮谁好。

少女苦口婆心道：“小公子，你就跟姐姐回去吧，要是你不回去，我怎么和家主交差？”

“你就说我在小楼哥哥这里玩，晚上再回去。”

“我的小乖乖，你听话一些，跟姐姐回去吧。今天早上发现你不在房间里，把我吓了个半死，还以为你跑到哪里去了，结果又到这里来了。要是你再这样整天不归家，家主生气起来，不仅我要遭殃，恐怕还要禁你的足，让你再也不能过来。”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在这里。”夙深像猴子般整个人挂在怜心的腿上，哇哇大叫，撒泼耍赖。

少女无可奈何，看见倚楼有了进来，如遇救星，立刻走到他跟前道：“倚楼公子，你快帮我劝劝小公子，要是他再不回家，我就要受罚了。”

少女是夙深的贴身侍女夙语，此时一脸焦急无奈，显然是对任性妄为的夙深没有办法。

倚楼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夙深，他立刻大叫道：“小楼哥哥，我不回去！”

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对夙语道：“我看不如这样，你先回去吧，等一会儿我会亲自将阿深送回去。”

“那……好吧。”夙语咬了咬嘴唇，回头对夙深道：“小公子不准再耍赖，要乖乖跟着倚楼公子回家来。”

夙深置若罔闻，反而胜利般地对她做了个鬼脸。

夙语一跺脚，快步出了门。

“快下来吧。”怜心松了口气，摸着夙深头发乱蓬蓬的脑袋，笑道：“我的腿都要给你拽断了。”

夙深红着脸站到地上，歪着头瞅倚楼脸上的神情，害怕刚才自己的任性惹他生气了，倚楼却是一脸肃然。

这时候，倚城突然进了屋来，目光最先看向的是那个散发的女子。怜心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站在门口的男子，他高大的身躯挡去了所有的光。她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说实话自从自己毁容以来倚城便再没有踏足这个院落，这些年她和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这时候倚城的目光是那样强烈地注视着她，她只觉得半张疤痕覆盖的脸都像是被烈火烧灼一般疼痛起来，下意识便抬手捂住了脸。

倚城神色复杂，胸中堵塞，似有千言万语要吐露而出，却一个也说不出来。

“母亲。”倚楼感到了怜心的困窘，道：“我有些话要同父亲和阿深说，你先出去吧。”

“啊……嗯。”怜心点头，快步走到门口，倚城错身，她逃一般地离开了。

男人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所有想说的话都化作无声叹息。

“阿深。”倚楼叫了一声手脚无措地站着的孩子。

夙深浑身一抖，心里大叫着不好，小楼哥哥真的生气了。他咬了咬嘴唇，心中委屈，垂下脑袋动也不动，细细的手指纠缠在一起。

“阿深。”倚楼看他缩手缩脚的样子，又不由得心软，走了过去，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道：“我没有生气，你不要害怕。我有些话要问你，你一定要把你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

“嗯。”他扬起小脸，看着倚楼，又转向倚城，叫道：“城伯伯。”

倚城点点头。

“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吗？”倚楼问。

“是我们一起洗澡的事情吗？”他的眼睛一亮。

倚楼脸上一红，急忙道：“不是洗澡，是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到后山的吗？”

“我已经告诉你了呀，昨天晚上，我跑出来找你，可是我太困了，走着走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你就在我面前了。”夙深如实回答。

“那你记得你是走到哪里才睡着的吗？”

“好像是出了正门。”

“那你出门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倚城突然问出口。

“不一样？”夙深拧起眉道：“没……没有呀，和以前一样。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他有些紧张起来。

“没什么事情，只是想你晚上一个人出门实在是太危险了，以后千万不能这么做了，知道了吗？否则我就生气了，再也不让你到这里来。”倚楼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夙深，还是先把真相弄清楚再说。

“知……知道了，小楼哥哥你千万不要生气。”夙深哀求道。

“只要你乖乖听话。好了，你出去玩一会儿，我和父亲还有点话要说。”

夙深乖乖地往门外走，和倚城错身的一瞬间，他突然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轻盈而迅速，夙深毫无察觉，径自出门去了。倚楼关上房门，看着凝眉思索的倚城，说实话仅从夙深的回答中实在是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他问道：“父亲，你觉得……阿深，他是不是中了御魂术？才不记得昨夜发生的事情？”

倚城摇头道：“不是，我刚刚查探了他的身体，若是中了御魂术，会在他的身体里留下印记，可我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可见并不是御魂术的原因。也许他说的是事实。”

“可是……那些蛇实在是太怪异了，一定有人在暗中操纵。是山庄中的人在捣鬼，还是妖魔作祟？”

倚城没有回答，问道：“你说那些蛇出现的地方是在镇妖塔附近？”

“不错。”倚楼恍然道：“父亲的意思是敌人的目的是镇妖塔？”

“你说起蛇，倒是让我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还是在我十多岁的时候发生的，距现在已经有三十多年了。那时候线阁传来消息，澹台山聚集了一群妖族，在各处兴风作浪，而为首的便是一只千年蛇妖，号称要消灭所有猎妖师。山庄派遣了好几次猎妖师前去剿灭，却都一去不返，最后一次，由当时的族长带着数百名当时最厉害的猎妖师前往澹台山，与妖族周旋了几个月，几场恶战下来，猎妖师死伤惨重，而妖族也死伤大部分，只剩下几个修为较高的妖。

他顿了顿，坚毅的面容上浮起伤感之色，道：“最后，为了让其他妖逃走，蛇妖来不及脱身被抓住，而猎妖师也只剩下了十几个人，就连族长也葬身澹台山。这算得上近百年来猎妖山庄最惨烈的一次战斗。对于这样穷凶极恶的妖，死实在是太过便宜她，便将她囚禁在镇妖塔中一直忍受无尽折磨。”倚城陷入回忆，往事历历在目，似乎血腥味还未彻底飘散殆尽。

倚楼不寒而栗，一次性死亡数百猎妖师，可想而知那些妖强大到什么地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那场斗争实在是死了太多猎妖师，只有活着回来的人才知晓具体情况，可大家都对此事讳莫如深，我的父亲当时也去了，幸免于难，所以我才知晓一些。”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