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的风裹挟着细雪，如刀刃般刮过林其琛的脸颊。他费力地推开别墅雕花铁门时，铁艺门轴发出老旧而刺耳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整栋建筑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笼罩在浓稠的黑暗里，连廊下感应灯都未曾亮起。他的手指在墙壁上摸索着开关，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桎梏。

就在指尖触到冰凉面板的刹那，身后黑暗中突然响起低沉的男声："回来了？"

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他浑身剧烈一颤，差点尖叫出声，掌心瞬间又沁出一层冷汗。

灯光亮起的刹那，顾源斜倚在二楼楼梯扶手上，黑色真丝睡袍松垮地挂在肩头，颈侧还带着未消退的剃须水痕迹，腕间的百达翡丽在暖黄灯光下泛着冷光，表盘上的指针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的狼狈。

"顾少。"林其琛下意识攥紧书包带，帆布边缘在掌心勒出深深的红痕，仿佛要将他的不安都刻进皮肤里。

"去哪了？"顾源的目光像扫描仪般扫过他泛红的耳尖、沾着火锅味的围巾，最终落在他冻得发红的指尖，眼神里的探究让他如芒在背，"同学聚会？"尾音上扬，带着令人不安的压迫感，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却偏要他亲口承认。

"嗯，在老城区的火锅店。"林其琛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着补充道，"结束后大家想去KTV，我就先回来了。"

事实上，当丛森提议转场时，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包厢里蒸腾的热气、同学们推搡着递来的啤酒，都让他想起曾经自由的生活，每一个画面都像尖锐的针，刺痛着此刻被禁锢的神经。

那些欢声笑语越是热烈，就越显得他的处境悲凉。

顾源缓缓走下楼梯，羊绒拖鞋踏在大理石台阶上的闷响，如同倒计时的鼓点，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林其琛的心脏。

"我两小时前回来就没见着人。"他站定在离林其琛三步远的位置，雪松香水混着烟草气息扑面而来，强势地侵入他的鼻腔，"以后出门，必须经过我同意。"这句话不是商量，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让林其琛感到自己像一只被圈养的困兽。

"凭什么？"话一出口林其琛就后悔了，却无法收回。少年的倔强让他梗着脖子直视对方，可在触及顾源骤然变冷的眼神时，他的心脏还是漏跳一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那眼神里的寒意，让他想起冬日里结了冰的湖面，冷得让人窒息。

顾源伸手扯松领带，金属领带夹撞击声清脆如刀，划破了凝滞的空气："林其琛，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处境？"

他的手指突然扣住林其琛的手腕，皮革袖口下的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碎。林其琛疼得皱起眉头，却倔强地不肯出声，"我能让你衣食无忧，也能——"

"我只是去参加同学聚会！"林其琛猛地抽回手，后背重重撞在玄关柜上，柜顶的青瓷花瓶摇晃着发出嗡鸣，仿佛也在为他的愤怒而颤抖，"你给我提供住所，但没权利管着我！"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可在顾源冰冷的注视下，这火焰显得那么微弱，随时可能被扑灭。

死寂的沉默中，落地钟的滴答声清晰可闻，每一声都像是时间的嘲讽。顾源深吸一口气，转身时睡袍下摆扬起冷冽弧度，如同他此刻的态度一般决绝："回房休息。明天开始，未经允许不准离开别墅。"

书房门被重重甩上的瞬间，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大厅回荡，林其琛盯着门板上晃动的倒影，发现自己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接下来的日子，别墅成了镀金的牢笼。林其琛每日在书房的飘窗边枯坐，看着楼下街道上行人裹着围巾匆匆走过，看初雪渐渐覆满铁艺围栏，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苍白。

他数着窗外的雪粒，数着墙上的时钟，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让人绝望。书架上的书早已被他翻得卷了边，可他依然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试图用文字逃离这压抑的现实。

直到某天傍晚，周管家叩响房门："小少爷，今晚程总办了个聚会，少爷让您准备一下。"林其琛看着镜子里自己换上的深蓝色西装，不合身的剪裁让他显得更加局促，仿佛是一个被强行塞进华丽戏服的小丑。

水晶吊灯将宴会厅照得恍如白昼，刺得他睁不开眼。林其琛局促地坐在真皮沙发边缘，他的目光扫过满桌珍馐，那些精致的菜肴在他眼中却味同嚼蜡，还不如火锅店的麻辣锅底来得实在。周围宾客推杯换盏间，有人调笑着递来香槟："顾总，不介绍介绍这位？"

顾源揽过身旁男孩的肩膀，那是个眉眼精致的青年，穿着银灰色亮片衬衫，耳骨上的黑色耳钉随动作闪烁，一举一动都散发着诱惑的气息。"不过是新来的。"他仰头灌下威士忌，冰块撞击杯壁的声响刺耳，仿佛在敲打林其琛的心脏，"阿琛，给这位弟弟倒杯酒。"

林其琛握着水晶酒瓶的手指发僵，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琥珀色酒液在杯中泛起涟漪，像是他内心翻涌的情绪。男孩接过酒杯时，指尖故意擦过他的手背，那一瞬间的触感让他浑身不自在："谢谢哥哥。"甜腻的嗓音让他胃部翻涌，恍惚间想起顾源书房抽屉里那封泛黄的信——那是他签过的所谓"协议"，墨迹早已晕染开，如同他逐渐模糊的人生，充满了无奈和苦涩。

散场时，程钧看着林其琛苍白如纸的脸色，悄悄递来温热的蜂蜜水："不舒服就别硬撑。"

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与众人谈笑的顾源，镜片后的眼神意味深长，仿佛看透了这一切背后的复杂情感，"有些事，急不来。"这句话像是安慰，又像是叹息，让林其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

回程的迈巴赫里，车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酒气在密闭空间弥漫，让人窒息。

顾源突然伸手扣住林其琛的手腕，西装袖口滑落，露出内侧淡淡的勒痕——那是挣扎时被书包带磨出的印记，也是他不甘命运的见证。

"为什么非要和我作对？"他的呼吸喷洒在林其琛耳畔，带着威士忌的辛辣，话语中却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别墅大门在夜色中缓缓打开，林其琛望着车窗外纷飞的雪片，它们如同他的思绪一般杂乱无章。他忽然想起父母离世那晚也是这样的雪天。

那时的他以为人生最痛的时刻已经过去，却不知真正的寒冬，此刻才刚刚降临，而他，只能在这无尽的寒夜里，独自承受命运的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