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对皇宫里的人来说是无比漫长的一夜，尤其是长公主宫殿的人，连眼睛都不敢眨，直熬得双眼布满血丝。

夜色渐渐褪去，天边隐约出现光亮，湖灵伸出手揉了揉额头，睁开双眼。胸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她暗自嘲笑自己这次的事情做得有些过火了。其实，那支箭她原本是可以躲开的，但为了好好利用一下秦然，也为了让王孟安排的这场刺杀能遂了他的愿，便生生挨了那一箭。只是没想到，自己的身体到底是肉体凡胎，这等重伤还是极其凶险的。看来，以后行事也不能太任性。

守在床边的老御医脑袋一点一点犹如小鸡啄米，宫人们也都倚靠着栏杆昏昏沉沉。湖灵轻咳一声，老御医立刻惊醒。

“摄、摄政王！您……”

“本宫昏睡了多久？”支撑着坐起身，湖灵望向窗外。

“回摄政王的话，您昏睡将近一天了。”老御医见湖灵起身，急忙拿了个软垫让她倚靠着。

低头看看自己的伤，湖灵扯起嘴角，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天……这得耽误多少事。行了，你给本宫治伤又守了一夜，甚是辛苦，回去歇着吧。”

听到湖灵发了话，老御医吓得赶忙躬身行礼，“治病救人乃老臣的本分，护摄政王凤体安然无恙更是老臣职责所在，摄政王这样说，真是折煞老臣了。况且您的伤尚未痊愈，在下……”

“本宫的身体如何，本宫自己心里有数。你也一把年纪了，回家享享清福多好，权力越大的地方是非就越多，本宫这么说，你可明白？”一想到朝廷养着的这群老御医，湖灵就头疼。那群人倒是不曾犯什么致命的过错，但无功无过平庸无奇终究不适合眼下的局势。她不能明着下令打发他们告老还乡，否则朝廷一定会人心惶惶再生事端，但她也不能由着朝廷继续养闲人，想来想去，还是逐个击破比较稳妥。唉，打发一个算一个吧。

“这……”湖灵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任谁都会明白，可没有人愿意丢掉高官俸禄。老御医犹豫着吞吞吐吐，眼神飘忽。

“本宫这次若是就此死了，你这脑袋怕是也保不住吧。甚至本宫都不用死，随便有个什么头疼脑热怪罪在你身上，你也得受着不是？”顽固不化的人湖灵见得多了，既然说好话没人听，那还是当恶人吧。

摄政王素来说一不二，这是朝中人人都知道的，可利字带着一把刀，老御医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老臣自先皇在时便食俸禄受皇命，为官十余载，一片赤诚，不忍辜负先皇与圣上啊！”

“先皇是怎么去的，你们与本宫心里都有数，陈年旧事本宫不想追究。给你一千两银子换你个太平晚年、子孙安然，这笔买卖你不亏。”打一鞭子再给个甜枣，威逼利诱，湖灵这次也算做尽了坏人。王孟一党固然可恨，但这群中庸的老臣也无功于江山社稷，少了一个还能给后起之秀腾个地方。湖灵既已打定主意整顿他们，就不会轻易放弃。

一番看似轻描淡写的说辞让老御医惊出了一身冷汗，但同时也让他认清了现状。若此时再不抽身而退，恐怕不单自己性命难保，还会连累一家老小。权衡利弊，他连连答应。“摄政王考虑周全，是微臣糊涂了。微臣年纪大了，眼神腿脚都不好，承蒙摄政王厚爱，放下官归隐还乡。稍后下官就上一道折子给圣上，还望摄政王帮着说句话。”

“你是个聪明人，本宫喜欢。趁着天色早，回去吧。”

打发走了老御医，湖灵一下子瘫靠在床上。伤口还没有愈合，她又强撑着说了这么多话，后背已全是冷汗。稍稍缓了口气，她准备下床。昨日韩刃已经抵达皇都，想必今天的早朝会十分热闹，她得亲自去看看那群人究竟能闹成什么样。

正在她艰难下床的时候，一个侍女端着水从门外走了进来。侍女见到此景急忙放下手中的盆上前搀扶，同时打算唤醒宫殿里睡着的宫人们。

“免了，别吵着她们，让她们睡吧，都不容易。”出口制止，湖灵看了这个小丫头一眼，“今日你来给本宫梳头吧。”

“是。”

女孩儿心灵手巧，梳的发式让湖灵很是满意。湖灵一边擦着胭脂一边问道：“昨日宫里可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回长公主，听说昨日圣上下了一道旨，派了几位大人前去历城，至于别的，奴婢就不曾听说了。”

“几位大人？知道都是谁吗？”

“好像……有钱御医。”

见这小姑娘机灵懂事，湖灵不禁又多看了她几眼，“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当差多久了？”

“回长公主，奴婢名叫怜儿，在这里当差两年了。”女孩儿低着头，声音软糯好听。

两年，时间并不短，可湖灵之前却对她毫无印象，想来是这丫头受人欺负进不了内殿，所以才默默无闻吧。

“怜儿，听名字就是个惹人怜爱的姑娘。本宫喜欢你，从今天起，你就跟在本宫身边吧。”

小丫头受宠若惊，眨着眼睛一时竟忘了谢恩。这天真的模样让湖灵想起了几年前的自己，可是，即便是几年前的她，也从未天真过。

“怜儿，跟在本宫身边呢，就要多听、多看、少说，万事都马虎不得。这皇宫就是个龙潭虎穴，若真出了事，没人能救得了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怜儿点头。

“明白就好，你先下去吧。”湖灵照着镜子看着脸上的妆，虽然不能完全遮盖住憔悴，但总算能提些气色。她默默盘算着，一定要撑过早朝才行。

“长公主，奴婢还有一事禀报。秦大人在殿外跪了一整夜，奴婢劝说过，可秦大人执意不肯回府。他说只要长公主不醒，他就要一直跪下去。”

“秦然……难为他了。”湖灵叹了口气，心中却是高兴。看来她昏迷前故意说的那句话还是起了效果的。怪人叔叔，这四个字就是秦然的死穴。她，赌赢了。

怜儿知趣地退下。湖灵随手抓了件斗篷披在身上，徐徐走出大门。殿外，秦然身体笔直的跪在门前，额头上还带着些血迹。

“秦大人这是逼到本宫家门口来了？”走到秦然面前，湖灵也没有让他起身，反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秦然激动万分，他抬起头，都顾不得擦去突然涌出的泪水。“公……摄政王，您终于醒了！”

“幸好本宫醒了，本宫若是不醒，你还不得跪死在这儿。擦擦吧，堂堂七尺男儿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伸出手，湖灵递出了一块丝帕。

颤抖着接过丝帕，秦然声音哽咽着：“微臣罪该万死，竟让摄政王受伤……”他在湖灵的宫殿外跪了一夜，这一夜他想了许多，除了如何扳倒那些挡路的人外，更多的是担心湖灵本身。万一湖灵真的香消玉殒，他的算计还有什么意义？幸好，湖灵醒了。

“本宫遇刺，圣上一定很高兴吧？”

“圣上昨日下令，让李大人、苏丞相调查审理此事，估计这几日便会有结果。”擦去眼泪，秦然恢复冷静。

“李大人、苏丞相，倒也很是公正。不过，这刺客一事，秦大人心中也有想法吧？和本宫说说，让本宫也开开眼。”湖灵似有笑意，但笑容不达眼底。

“微臣以为，摄政王出城迎接韩将军一事本属机密，知道的人寥寥可数，能做出如此周全刺杀的，断断不会超出这几个人。而这其中又与摄政王有嫌隙的，恐怕只有……”后面的话秦然不再说了，他素来圆滑，凡事都给自己留条后路。这话说一半，可是能保命的。

“看来本宫真是时运不济，差一点儿就死在他手里。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死了反而痛快，一了百了。”露出一副有些丧气的表情，湖灵说得有点儿委屈。

就是这副模样，让秦然的心突然疼了一下，他顾不得君臣之礼脱口而出：“万万不可！”

见到他是这个反应，湖灵暗自高兴。只要秦然在乎她，她就可以借刀杀人。弯下身子，湖灵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当本宫真看不透这其中奥秘吗？不过，这次无论你想帮着谁，本宫都不拦着，因为本宫相信你。”

“摄政王……不怪微臣？”既然湖灵已经看出他们的计划，秦然也没必要再隐瞒。他本就打算借着这次的事情除掉黄仁，现在看来，湖灵也是向着他的。

“你这脑袋是不是磕头磕坏了？本宫若是怪罪于你，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巧舌如簧？”直起身，湖灵用手指戳了戳秦然的头。

这孩子气的举动让秦然忍俊不禁，他又回忆起了与湖灵初次见面的情景。那时的湖灵也是这般，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疼……”他的笑容里带了点儿傻气。

“要疼也回家疼去，别在本宫这儿喊。再者，你有功夫喊疼，不如想想法子，现在是有人想杀本宫，咱们不能任人宰割啊。”

眼中精光一闪，秦然压低声音：“请摄政王放心，一切都交给微臣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