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湖灵松了口，这对韩刃动手一事便算有了撑腰做主的人。王孟盘算着安排人“失手”将韩刃打死，再将这个罪名丢到湖灵身上。到时候凌帝气极兴师问罪，这长公主必然不会摆出好脸色，二人话不投机，也就遂了王孟的愿。

从天牢里出来，湖灵去见了秦然。秦然瞧着她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很是心疼。“摄政王何须亲自跑一趟。若是有事，随便差人传唤在下就好了。”

“不过就是中了一箭，没死成自然就要好好活着。可本宫是个锱铢必较的人，这幕后主谋，总得死了才能让本宫舒心。秦大人觉得呢？”湖灵故意咳嗽了几声来表明自己的虚弱，更是让秦然痛心不已。

“摄政王……”受不住湖灵这种看似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柔弱与高傲，秦然跪在地上不肯起身。“摄政王，微臣该死，请摄政王降罪！”

听闻此言，湖灵用她那双水亮的杏核眼瞥了一眼，嘴角上扬到完美的弧度，这一笑，沉鱼落雁，生生让周围的百花都失了颜色。她抚了抚头上青丝，微微歪头：“秦大人最近是怎么了？总是动不动就要本宫治你的罪。难道本宫暴虐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

“不，微臣没有一丁点儿这个意思。只是，摄政王伤势沉重，微臣痛恨自己没能替您挡住那一箭。”秦然也知道，湖灵早就想通了遇刺的事情，他此番说辞不过就是卖卖情怀。

湖灵看懂他的心思却不拆穿，反而故作怅然道：“谁能料想那一箭射得如此精准，饶是身手如本宫矫捷也没能躲得开。不过话说回来，若真是让你替本宫受了那一箭，本宫心里怕是……”之后的话，湖灵不再说了，她轻咳一声转移话题，“王孟刚刚给本宫听了一出好戏，真是精彩绝伦呢！”

她的前半段话勾住了秦然的魂，后半段话则让他迅速转了转心思，随即抬眼试探道：“不知是怎样的一出戏呢？”

“借刀杀人。”这四个字，湖灵说得不紧不慢，甚至有那么点儿闲庭信步般的悠然。但秦然却是瞳孔一缩，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

果然，湖灵就是湖灵，无论何时，她都不会放过背叛她的人。秦然自知，论计谋，他算不过湖灵，可幸好，他是站在湖灵这边的。

“既然摄政王已经有了主意，不如叫微臣来处理此事可好？”

“你想怎么做？”湖灵明知故问。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拂袖转身，袖摆上用暗红色丝线绣制的朝阳拜月的凤凰仿佛展翅欲飞，发间玉簪也晃动如烟雨缥缈，既奢华又清丽。湖灵背对着秦然，微微抬起下颌，声音空灵婉转：“那便交给秦大人了。”

“微臣遵命。”自从回想起了开国女皇的事情，秦然就会时不时地将二人身影重合，他觉得这一定是冥冥之中上天给他的启示。湖灵是女皇转世、天降煞星，而他们二人才是这江山的正主。

再说王孟离开了天牢，本想着回去安排一下审讯之事，却不想被凌帝派来的人叫到了皇宫。他一路低眉顺眼来到花园，就见着凌帝挥舞着鞭子习武。

“参见圣上。”

手腕灵活一转，软鞭就挥向了王孟，带着凛冽的气势，鞭子从王孟的面前擦边而过。凌帝是算计好了不会伤到他，可王孟却惊得僵住了身体。

见他的表情都不再是平日里的狐狸笑，凌帝心中暗自高兴，他早就想教训一下这个老东西了。“呦，王大人来得真是时候，站的位置也刚刚好。朕刚才这一鞭子，没吓到你吧？”

“岂敢岂敢！圣上神勇威武，微臣仰慕不已。只是不知圣上传微臣前来，是有何吩咐？”王孟连连拘礼，倒是一派文质彬彬慈眉善目。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突然想和王大人好好聊聊。朕听说，你的门生能文能武，除了一些出类拔萃的身居文职，还有一些担任武将，可是真的？”凌帝收起软鞭走到一旁的石椅坐下，王孟赶忙顺着方向转过身子。

“回圣上，确实如此。”因为搞不清凌帝的目的，王孟决定少说为妙，毕竟祸从口出。

点点头，凌帝略作思考，神态像是在纠结什么。王孟站在一边察言观色，不敢开口。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仿佛会有天大的祸事从天而降，结合之前那一鞭子，凌帝越是不说话，王孟就越是心焦紧张。

莫不是要对韩刃用刑一事被圣上知道了？王孟胡思乱想，总觉得不应该是这件事，就算是这件事，圣上第一个找的人也不该是他。那会是什么事呢？

就在王孟的神经紧绷得快要崩溃的时候，凌帝开了口：“朕有件东西送给你，你拿回去好好思量思量。”

东西？思量？让他紧张了这么许久，竟然只是为了这件事。王孟迷惑不解，试探着问道：“不知圣上要给微臣的，是何物？”

凌帝一摆手，九影就拿着一件用布包裹好的条状物走了过来。因为被布包着，王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他诚惶诚恐地接过，躬身弯腰行礼。

“谢过圣上。”

“先别急着谢朕，等你参悟出这其中奥秘，再来谢朕也不迟。行了，拿回去看看吧。”

再次叩拜谢过，王孟双手捧着这件宝贝离开。走出不远，他就迫不及待地拆开裹布，当里面的东西呈现在他眼前时，他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那是一只染着血的箭。

纵然对兵器一窍不通，他也猜得出，这正是刺进长公主心口的那只箭。早已发暗的血迹斑驳，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浓烈的血腥气息。王孟不曾亲眼所见湖灵遇刺，但从朝廷的纷纷议论中他也能得知，湖灵伤得凶险，几乎是当场就丢了性命。他固然想不通为什么一直随身佩戴护心镜的湖灵会被一箭穿心，但结果摆在面前，容不得他否认。眼下圣上将这只差点儿要了湖灵的命的箭给了他，还要他好好思量，这又是何意呢？王孟猜不出，他开始觉得那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已经不再是之前处处隐忍的小皇帝，而是逐步变成一个唯我独尊的真正王者。他有些慌乱，因为他恍惚意识到，关于湖灵遇刺一事，凌帝应该掌握了些什么。

“圣上，您觉得王孟能够想明白关于这支箭的事吗？”九影站在凌帝身侧，问到。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酸腐文人，肯定看不出那只箭的蹊跷。不过朕就是要他想不通、想不透，只有这样，他才能去找秦然商量对策。”让王孟去找秦然，再由秦然唆使他杀了黄仁，这就是凌帝的计划。既然他的皇姐已经说出狠话，他总不能再去道歉，作为一个男人，他放不下面子。可无论湖灵说多少伤人的话，凌帝也只是在与她对峙时冷漠，事后想想，他都会懊恼自己出言不逊伤了湖灵。但是，湖灵不理解他，或者说，湖灵不接受他，这正是让凌帝饱受内心煎熬的根本原因。然而一码归一码，这次的事，他还要暗中推波助澜一番。

“恕属下直言，秦然真的会如我们所想去诱劝王孟吗？”

“有长公主在，他一定会的。”叹了口气，凌帝握着软鞭出神。犹记得幼时先皇将这根鞭子交到他手上时，曾问他想要用这个做什么，还是一张娃娃脸的凌一本正经地回答，他要用这根鞭子保护皇姐，守护皇姐一辈子。而现在，却是他的皇姐在用性命来守护他。

回到府里，王孟拿着那只箭左思右想、唉声叹气，饶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凌帝的用意。他的年纪大了，受不住这般苦熬心血，最后便决定暂且不管这件事。找来了信得过的部下，他吩咐了韩刃的事情。针对韩刃的拷问立刻开始，鞭子烙铁等刑具全部用上。但韩刃是久经沙场铁骨铮铮的将军，自始至终都没有吭一声。

在韩刃受刑期间，湖灵曾去探视了一次，王孟也一并陪着。进了牢房，阴暗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血腥气和皮肉烧焦的味道。王孟捂住口鼻满脸嫌弃，恨不得赶快离开。湖灵见了，暗自高兴。

走到韩刃面前，湖灵笑得妖艳，“韩将军果然是铁打的身子，这样都不肯承认呢！”

“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女，我韩刃问心无愧，定然不会承认。你设计陷害于我，又违抗圣旨动用私刑，其心意昭然若揭。我绝对不会让你的奸计得逞。”早已是狼狈不堪的韩刃却仍是正义凛然，他看向湖灵的双眼似乎要喷出烈火一般。

随意打量了他身上的伤，湖灵贴近他的耳朵。“就算本宫是祸国殃民的妖女，也是手握大权的妖女。你身经百战战功赫赫，终究还是敌不过本宫。不如让本宫来看看，你还能逞强到什么时候。”

猛地吐出一口血水，韩刃狂笑不止。而湖灵敏捷侧身，那口血水倒是吐到了王孟身上。正欲发怒的王孟看了湖灵的脸色，不得已只好先行退了出去。留在刑房的湖灵注视着韩刃，眼神渐渐变得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