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年纪相仿的扫帚精叫伊欢，成日里穿一件枯竹色的长衫，瘦得跟麻杆一样，不必修为高深，一眼就能看出他是扫帚精。

扫帚精与他因为年纪相仿，因此最为要好。扫帚精伊欢有个爹，长年卧病在床，他们家就在鬼医的住处附近，伊欢没钱给爹爹买药，所以才来鬼医这里当药童的。

偶尔没事的时候，伊欢就跟他说话，他跟苏流儿说，人是天底下最坏最坏的了，因为他爹爹就是被人害成这样的。

苏流儿就问，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伊欢说，早前他爹爹在人间，喜欢上了一个书生，就变成人给书生打扫屋子给他做饭，给他弄银子助他上京考试，没想到这书生考中了之后，就找了个道人来收他爹爹，他爹爹法力不高，死里逃生，从此就落下好严重的病，再也不能下床走路了。

苏流儿又问，喜欢是什么？为什么喜欢他就要给他打扫屋子给他做饭？

伊欢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说：“这是重点吗？苏流儿你这个小傻子！”

苏流儿还曾跟伊欢一起去见过伊欢爹，伊欢爹跟伊欢长得好像喔！一样是枯竹色的衣服，也瘦得跟麻杆一样，伊欢的脸上还有肉，伊欢爹连两颊都是凹进去的，可吓人！

不过伊欢爹人很和蔼，见自己儿子的朋友来了，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说：

“伊欢，快去给你朋友倒茶，咱们家里有竹叶茶，快去取出来。”

“噢！”伊欢兴冲冲地去了，倒了来给苏流儿，又对他说，“这是竹叶汁水泡的，非常好喝，我们逢年过节才喝一小口的。”

苏流儿懵懵懂懂地喝了一口，并不觉得有多好喝，不过伊欢和伊欢爹都眼巴巴地望着他，他就说：

“好喝，好喝极了！”

这样伊欢爹脸上就露出笑容来，一双眼睛迸发出光彩：“伊欢，你带流儿去附近玩玩。”

“好！”

“谢谢伯伯！”苏流儿跟着伊欢出去玩了，临走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破旧却整洁的茅草屋里，简陋的床上，病怏怏的文弱男子正笑着朝他挥手。

他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爹爹。

心里就想，自己爹爹是犯了错才被囚禁在那里的，可伊欢爹又没有犯错，他还给那个书生打扫屋子、洗衣做饭呢，怎么就被弄成这个样子呢？

人真是太坏了！

第二日晚上，苏流儿给鬼医烧炉子，他心里藏不住话，就问鬼医，人怎么就这么坏呢？

鬼医闻言，好像觉得他很傻似的，看了他一眼，露出嗤笑的神情：“坏的不是人，是心。”

“啊？”苏流儿不是很明白。

他还是觉得人坏，像他们妖精，就是很好的，比如之前给他指路的老松树，明明都不认识，他跟他说魔宫在哪，特别好心，以后他再遇到他，定要好好报答他哩。

鬼医见他一副迷茫的模样，便道：“就连神仙也有坏的，更何况人呢？”

“咦？神仙也有坏的吗？”苏流儿不可想象。

他撑着腮帮子，抬头看屋顶，仿佛从雕梁画栋的屋顶能看到天上去似的。

在他看来，天上的神仙是天底下最神圣的了，他们法力高强，想要什么有什么，还可以长生不老，没有烦恼，也不会生病……总之就是非常快乐的。

“神仙自然也有坏的。”鬼医停下往药炉里放药的手，目光落在虚空处，好像人已经回到了某时某地，“有的神仙，为了修为，也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谁呀？哪个神仙呀？”苏流儿很好奇。

鬼医一下子回过了神，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你不需要知道。”

苏流儿生怕他不高兴，便讷讷的闭口不问了。

他托着腮帮子，歪着脑袋看炉火，幽蓝色的炉火窜来窜去，拉长又变小，不断地舔舐着药炉的炉底。

鬼医见他百无聊赖，一张小脸上无精打采的，便试探似的问道：“你最近伺弄药草，知道彼岸花快要开花了吗？彼岸花五百年才开一次花，开一夜就谢了。”

“咦？”苏流儿一下子来了兴趣，圆圆的眼睛生出光亮，乌溜溜地望着他，“我不知道哎！”

鬼医便说：“你先看火，等子夜了，我带你去看。”

“好！”苏流儿开心极了。

他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花，也第一次见鬼医这样和颜悦色。

他对子夜之行便期待起来。

好容易熬到了子夜，鬼医把药炉的鬼火封了，便对着还在整理丹药的苏流儿招招手：

“走，去看彼岸花。”

“来了！”

苏流儿赶紧放下手里的丹药罐跟上去。此时鬼医的脸上不像平时那样冷漠，带着一点点轻松的神色。

他生得俊美，此时穿着一件黑底金线绣银杏叶的衣裳，黄色灯笼打在他身上，愈发显得他清俊艳丽。

苏流儿也更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