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留生直想避开那丑陋的画面，熟料刚转过头来，就对上另一张奇丑无比的脸，不远处竟又多出了一只山魈！这畜生还挺爱美的，耳边别了几朵蔫耷耷的花，手中拿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糖葫芦，花里胡哨地朝着这边搔首弄姿，看得人魂飞魄散，恨不得自戳双目告别人间。不过，身后的山魈倒是品味奇特，开心得欢声连连，大气直出，熏得常留生愁容满面、面如土色。

它们似乎认识，而且还是很好的玩伴。因为此刻身后的山魈已经蠢蠢欲动了，用手一抛，在空中颠了几下常留生，接着朝那头的母山魈兴奋地吼叫了几声，似乎准备与它玩那空中飞球的游戏。

这些该死的畜生！竟如此善于折辱人！

对面的母山魈登时亢奋了起来，将那未吃完的糖葫芦往嘴里胡乱一塞，扬起双手，已经做好了接球的准备。毫无预兆的，常留生便如同一颗流星般飞了出去，接着还未回过神来又继续被抛向了另一边，颠来倒去，上下翻腾，怛然失色。没想到啊，他常留生的死法竟是被两只山魈当成球活活玩死，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正在常留生心如死灰的时候，竟然有了意外的转折。只听一声惨叫，那只母山魈便离奇倒地，常留生因没人接，重重摔下，来了个屁股开花。

他一脸诧异地看向母山魈，只见它正口吐黑血，哀叫连连，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而含在它口中的糖葫芦已经转移了位置，出现在了另一个人的手中。常留生顺着糖葫芦往上瞧，瞧了一脸的古怪。来人衣不蔽体，浑身破烂，布料上竟长满了青苔；头发长而杂乱，粘腻在一起，遮住了整张脸；更可笑的是，他的头顶还和着土开出了鲜花，花上停歇着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

这般形象，着实怪异，常留生一时竟不敢确定他是人是鬼了。难不成是生活在这儿的野人？若是，恐怕也和常人不是一个品种了吧。

那人先是定在原地看了几眼母山魈，接着扬起手闻了闻那所剩无几的冰糖葫芦，似乎察觉到味道有变，怒不可遏地扔掉，像被人弄坏心爱玩物的孩童般，发出了气愤的吼叫，握起拳头就要朝母山魈招呼去。母山魈刚刚挨过一拳，尚未恢复精力，此刻挣扎着半天都起不了身，急得咿咿呀呀乱叫，但是它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个护花使者在后面虎视眈眈。

只见那公山魈像发疯了一样，冲向怪人，面目狰狞，眼冒凶光，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虽然，咳咳，红颜长得实在是——太过与众不同了。

那人的注意力好像全在母山魈身上，常留生唯恐他没有察觉着了公山魈的道，立刻出声提醒，不过他实在太低估别人了，就在他喊出“小心”的同时，那人也调转了身子，准确地朝着山魈腹部来了一拳。山魈看着钢筋铁骨，坚不可摧，竟被这一拳打得直往后退，生生地倒在地上砸坏了一块巨石，于齑粉碎石中，痛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只能发出几声不甘的怒吼。

两只山魈均被打倒在地。那人方才注意到突然发声的不明物体。有些好奇地朝常留生靠近，接着一提溜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这般他还嫌不够，又将脑袋凑近了常留生，半晌没有动作，细细听来，竟是在用鼻子一寸一寸地嗅他。常留生头皮发麻，汗毛直立，只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人，而是头饿极了的野狼，他被那人鼻尖喷出的腥热气体弄得胆战心惊，唯恐他一个兴起张口咬上自己的脖子。

那人嗅了好长一段时间，倒是没有像常留生害怕的那样，张口咬人，相反常留生竟慢慢适应了他怪异的行为，甚至觉得自己能够感受到他身上隐隐透出的疑惑与犹豫，他似乎并没恶意？又因为实在受不了这般亲密地被人嗅着了，常留生便壮着胆子问了一句：“野人兄……你，闻够了吗？”

“野人”虽打扮原始粗糙，好歹还懂得几句人话，听罢，松手放开了常留生。常留生一得自由立刻退后几步，低头打量起了自己的衣着，看着不平整的地方，便想伸手抹上两下。可是还没等他把自己捯饬得不那么狼狈，那人就又提起了他的后衣领，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带着他腾空而起。临走之前，竟朝着母山魈的地方孩子气地扬了扬脑袋，不知怎的，常留生的脑海里竟出现了这样一句话：“哼，你抢我糖葫芦，我就抢你玩具！”

二人在空中飞了一阵，再次落地竟已穿过了那片险地。那人像是完成了报复般，心满意足放下了常留生，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如同来时一样，诡秘莫测。才经历过九死一生，虎口脱险。常留生一旦放松，便瞬间没了力气，随意靠在一棵大树上，就立刻昏睡了过去。

往常里过惯了锦衣玉食，衣食无忧的生活，被饿醒的时常留生还有些发蒙，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着四处无人的荒野，隔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的遭遇，心中悲凉顿起，恨不得在这无人之地好好痛哭一场。不过，他到底没有窝囊的哭鼻子，倔强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巾巾挂挂破烂不堪的衣服，深吸一口气，上路了。

不远处就是一个小镇，常留生怀着几分期待走了进去，以前他出门总是被人注目，但那些注目多是赞美和嫉妒，今日走在街上他仍旧引人注目，可是，却多是同情和嫌弃，恐怕，他现在的形象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糟糕吧！

才进城没多久，常留生就发现了一件怪事儿，这不算繁华的小镇中竟没有一个坐在路边讨饭的乞丐，好不容易看见一两个穿得像乞丐的人，还尽都喜笑眉开满脸春风。更有甚，一名乞丐在看见常留生的衰样之后，竟满眼同情将手中的钵碗交给了他。怪，实在是怪。常留生木讷地接过破碗，在那乞丐走远之后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愤愤将破碗摔在了地上。真是惨不忍言啊，如今他竟到了连乞丐都要同情一下的地步了吗？

但是人是铁饭是钢，两夜一日没有进食，常留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只觉头脑昏昏，脚步虚软。他虽不愿乞讨，可是身无分文，除了低头求人，也别无办法。于是忸怩不安来到了一包子铺前，抿了抿嘴，准备跟店老板讲讲条件，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人扫苍蝇般赶走了。常留生脸皮虽不薄，但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到底还是厚不起来。手足无措地停在了包子铺不远处，不继续求人，也不迈步离开，一脸的心事重重。

包子铺老板像是被他看烦了一样，晦气地骂了声，接着心不甘情不愿向他招了招手，常留生瞬间容光焕发，走过去，捧起手举在老板面前。熟料这老板竟一毛不拔，还是不愿施舍。指点迷津般将手伸向了一个方向，朝他道：“咱们镇里最近来了个心地善良的小公子。瞧见那些乞丐没有？公子人好，赏了他们一人一张银票。你也去试试？”

老板虽然是在夸那小公子，可是眼神中满是鄙夷，竟带着一种看白痴笑话的情绪。常留生也觉诧异，施舍乞丐，常人几个铜板就搞定了，给上几两碎银更是出手阔绰！这人倒好，傻到把银票给乞丐，感情他的银票是从天上掉下来，白捡的吧？

常留生也戴上了看傻子的表情，顺着老板指的方向望了过去，结果一看便又是一惊，他竟看见了一位穿着灼灼红衣的缤纷少年，这厮不就是前日里找他茬的那位吗？这个满是戾气的家伙，虽然做法傻了一点儿，竟然也会乐善好施？常留生不确定地转过头来问道：“您说的是那红衣少年？”

“就是他！”老板重重点了点头，似乎对少年印象深刻，滔滔不绝了起来，“这少年心思单纯，那几个乞丐只是在他面前哭诉了一下悲惨的生世，他便大方地赏了每人一张银票，想来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体验生活的小少爷吧。人家父亲给的钱多，够花！”

常留生一边听老板说，一边打量着少年，竟在他腰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玉坠，那形状，那成色，是他专门带着玉石和图纸叫匠人打造出来的。独一无二，世上仅此一件！

银票！玉坠！遭贼！出手阔绰！

好哇！常留生突然在脑子里将几个词连在了一起，接着气急败坏，一掌拍在了放蒸笼的木桌上，大道一声：“小爷我就是他老子！”毋庸置疑，那些银票，肯定是这小子从他身上偷来的！这个卑鄙的家伙，竟然拿着他的钱装起了好人！常留生怒气攻心，疾如旋踵地朝着少年所在的酒楼冲了过去。留下一脸诧异的老板，在原地暗骂：“这年头，连疯子都喜好结伴出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