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苗疆蠱術
小说: 風月幽夢 作者:初夏少女 字数:4817 更新时间:2018-11-22 07:39:35
一頭筆直的秀髮,因為龍膽輕柔的腳步而撫著他白皙如玉的面龐。
走在花繁木茂,泉石幽奇的如畫景緻中的龍膽贊了句「風物靈秀」後領著我走上一條又險又秘的小徑。一路攀蘿附葛。再穿過一條生滿鍾乳的石洞……
山崖之下,又是另一番清靈秀麗的如繪景緻。
疏林如畫,秋花似錦。無數吊腳竹樓掩映在青山綠水,花樹瓊林間。蒼翠的篁竹傍著屋舍,這裡一叢,那裡一簇。
山光雲影,鳥語花香。
「哇……」我不住地發出讚歎,扯扯龍膽的衣袖道:「這裡真的太美了。」
「美好的事物,永遠只適合在遠處欣賞。」龍膽說。
山崖下的青石板小徑上三五個衣著艷麗的苗族姑娘嘻笑著經過。她們或長裙短裙,或青裙紅裙。衣飾圖案花團錦簇,流光異彩。頭上精美的銀花冠,打制著蝴蝶探花百鳥朝鳳游魚戲水圖樣。真箇是「花衣銀裝賽天仙」……
待那群苗族女子走遠後,小徑上又傳來一陣清越的歌聲。是女子的歌聲。
清麗的迴音在山林間蕩漾不絕。
在山崖上挨到天色轉幕,暗夜沉溟。
龍膽從地上站起來,撣撣衣袖說:「月滿,走吧。」
崖下苗寨里一團團紅色的光亮相繼冒起,當頭煙幕凝合,將苗寨照得如同白晝。
「失火啦!」我驚恐地從地上爬起來,揉揉朦朧的雙眼。
彷彿遠遠有「咚咚咚咚」密集的木鼓聲,和男女喝喊聲……
「走吧。」龍膽旋踵。
男女老少皆著繁複華麗的節日盛裝。各色艷麗衣裳或挑中染中帶綉,或織綉結合著各色樣式的花枝草葉圖案,異彩紛呈,美不勝收。
壯年男子擊著木鼓吹著蘆笙,女子們載歌載舞。叮咚如泉水的銀飾交擊聲不響於耳。
高高的祭祀台上,一個身穿白衣,帶著假面的男子婆娑起舞。
他的舞蹈,莊嚴而妖嬈,靈動而凝滯。彷彿火與水被揉和在一起,綻放了出來。他的手臂和腰身,更是曼妙無雙。
他的舞姿,婉若游龍,翩若驚鴻。
我問龍膽,「這是什麼節日?」
「祭鼓節。每七年舉行一次。大抵就是敲擊木鼓召喚祖先的靈魂回來享用兒孫的供品。」
「那個人呢」我指著高台上翩然起舞的舞師。
「他是祭祀的巫師。兼歌師和舞師。」
「帶著假面的他和龍膽你有些相像哩。」
龍膽笑而不語,目光落在吊腳木樓昏暗的陰影里。
隱隱約約看到一個女子的輪廓,她朝著舞師的方向……好像在祈禱。
「龍膽,那個女孩子……她為什麼不會大家一起唱歌跳舞呢」我拉拉身旁龍膽的衣袖問。
「羽山,羽山……」幾個女子從舞蹈著的人群里沖帶祭祀台下仰面喊。
火盆里的跳動的火光將她們年輕美麗的容顏映得通紅。
祭祀台上的男子旋身,隔著假面注視著她們,又或者在她們裡面尋找著什麼。
「羽山,寨老說明年要將阿奴娜許配給你哩。」
「大概是在明年春天的時候吧……」
「會舉辦我們苗寨里有始以來最盛大的婚禮哦!」
「……」
她們還說了些什麼隔得太遠,我聽不真切。
我感覺,假面背後……應該不是一張歡顏。
「他已經將自己獻給月亮神了。」龍膽帶著我出現在祭祀台下。
「你們是……」女子們有程度不一的訝異。
「我是姜央。她是月亮神。」龍膽如是說。
「我們的神啊!」原先載歌載舞的人們紛紛匍匐跪拜。
「羽山。走吧。」龍膽揚起臉對祭祀台上的男子說。
那個人動也未動,直到一個纖弱的女子身影從吊腳木樓的陰影里跑出來,他才朝女子奔來的方向側了側身。
「羽山!羽山!你不能跟他們走……」
是一個穿蕨枝花朵圖案苗衣的秀麗女子,銀帽上打制著丹鳳朝陽。
是那個在小徑上唱歌的女子。
她不顧一切地反對說:「你不能跟他們一起走……」
高高架起的火盆里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火舌在夜風裡扭動不息。
所有的人都凝神屏息,匍匐在地。等待著來自他們的神的旨意。
「阿幼朵!」假面男子跳下祭祀抬,緊緊抓住女子的雙腕。心裡歡喜且哀婉。
女子亦緊緊地拉扯著假面男子的衣袖,梨花帶雨。
「原諒我,原諒我以愛的名義雙手沾滿鮮血。我原本是想要挽留你,不料反而將你推得更遠……」
假面男子緊緊抓著女子的手腕說:「阿幼朵,你在說什麼你在說什麼」
「是我。是我在阿奴娜身上下了噬蠱。不出今年冬天,她就會變成一具空殼了吧……」
匍匐的人群里,一個帶著二龍戲珠銀帽的美麗女子渾身一顫。
她應該就是阿奴娜吧。
「阿幼朵,你……你怎麼會……」假面男子震驚不已。
「怎麼會變得這麼惡毒對不對?是因為……因為我喜歡你啊!」女子含淚的瞳仁,美得就像夜空的星光閃爍。
忽然之間,我的心裡微微地盪了一下。就好像某種溫暖的東西,寂滅了。
「我喜歡你啊!羽山,我那麼那麼喜歡你啊!」女子絕望地哭喊。
好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夜風攜著淡淡的茉莉香撲面而來。
所有的愛恨,在清香的夜風裡翻騰如浪涌。
假面男子輕輕說了一句,「阿幼朵,從始至終……我喜歡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你……」
然後他鬆開抓住女子雙腕的手,揭下假面。
他與她的感情,就像《大話西遊》城牆上的紫霞仙子和至尊寶,終於在最後的離別一吻中袒露心跡。
我緊閉雙眼,復又緩緩睜開。
我說:「龍膽,這……也是愛麼?」
人群里的阿奴娜抬起頭來,注視著忘我纏綿的二人。花容寂寂,心碎了無痕。
愛情,它讓人盲目而迷亂。
我終於明白秦舞陽為什麼會和夏小笉在一起了,是因為愛。
我轉過身來,對龍膽說:「阿奴娜是無辜的,我們應該解了她身上的噬蠱。」
龍膽聽完,點點頭。
美麗動人的阿奴娜從匍匐的人群里站起來,凄凄道:「不必了。若我活著,羽山卻已死。那我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淚凝於睫,望著眉目清朗的羽山。
羽山緊摟阿幼朵在懷,低聲說:「對不起,阿奴娜。我的愛情只能給一個人。」
阿奴娜凄然地笑,婉轉深情道:「我哪點比不上她?論容貌,家世,才情……甚至,我比她更喜歡你也不一定。為什麼呢你告訴我為什麼呢為什麼你在知道她對我下蠱後依舊選擇她,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但我……卻無論如何都討厭不起來你呢。我還是決定與你一同消失在這美麗的夜色里……」
也許……這才是愛情真正的魔力。它讓人忘了恨,讓人變得偉大。它讓人擁有一顆堅定而透徹的心。
羽山「撲通」反身跪在我面前,祈求道:「月亮神,羽山這樣的罪人萬死不惜。但求您救阿奴娜一命,羽山便死而無憾矣。」
阿奴娜對羽山的感情如同一股清澈見底的溪水,蜿蜒流淌,千年不涸。
而阿幼朵對於羽山的情感如同一團炙熱的火焰,熊熊燃燒,生生不息。
我悵惘地看看阿奴娜,又看看身旁的龍膽。
「你只能留下一個。」龍膽看著我說。
「我?我……」
匍匐地人群開始蠢蠢欲動。
如果選羽山留下的話,雖說成全了他和阿幼朵,但同樣深愛羽山的阿奴娜未免太可憐了。
如果選阿奴娜留下的話,羽山死了,她和阿幼朵都會難過得肝腸寸斷。說不定還會自尋短見。
匍匐在地的人們都在靜靜等待他們的神的抉擇。
我甩甩頭,「我誰都不想傷害……」
愛情,原來也是把雙刃劍。救得了此方救不了彼方。
「月亮神!」阿幼朵「撲通」跪在羽山身邊,「讓他們都留下來吧!我願意跟你們走。我願意用這個機會來洗清自己雙手上沾滿的鮮血。請給我改過自新的機會……」
「阿幼朵……」羽山攬過她的肩。
「求求你們了!我願意去承擔自己犯下的錯。我可以立刻召回噬蠱,只求你們不要帶走羽山。他是我們苗寨最優秀的巫師,歌師和舞師……苗寨不能沒有他……」
說著「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噬蠱反噬)
我驚恐地退到龍膽身後。龍膽白色的衣裾上沾染上鮮紅的血點。
「如你所願。」
龍膽彎身,緩緩從她胸口召出一團白色的霧氣。
它們在龍膽修長的手指間飛繞,最後凝成一個雞蛋大小的橢圓。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潔凈的靈魂?
一秒鐘,那雞蛋大小的白色凝聚物潰散了。化作一陣煙,被夜風吹散了。
「阿幼朵阿幼朵」羽山摟著阿幼朵的屍體在牙縫裡嗚咽。
龍膽對阿奴娜說:「你的心肝脾腎皆已被噬蠱所侵蝕,不如……換一具軀體。羽山,你可否願意將阿幼朵的屍體借於我?」
羽山摟著阿幼朵的屍體茫然地望著龍膽,匍匐在地的人群也紛紛抬頭望著龍膽。
「阿奴娜,從此你將在這具軀體里存活。可否願意?」
龍膽纖長的食指將羽山懷裡的屍體一指。
「嗯!」阿奴娜重重點了一下頭。
從此她擁有阿幼朵的一切,卻並不一定會擁有他的愛。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哀傷地嘆了一口氣。
紅蓮姬拖曳著華衣,興緻索然地半躺在我身旁。衣袍滑到大腿處,她支起一條雪白的藕腿露在初夏傍晚的晚風裡。
那邊操場上,秦舞陽和陳軒然並幾個本班外班的男生在球場上盡情揮灑著青春的汗水。
夏小笉拿著一瓶運動飲料跑過去,一邊從校裙口袋裡掏出紙巾給秦舞陽拭汗。
秦舞陽一把抓過紙巾,胡亂在臉上擦拭了幾下。然後把喝到只剩一半的飲料塞到夏小笉手裡,返身又跑去搶籃板。
「吶!你喜歡那小子?」紅蓮姬纖纖細指繞著青絲,緊顰著眉,一臉憂慮模樣。
「哪……哪有?」我趕忙把視線從秦舞陽身上移開。
「嘖嘖,這種事情我見多了。」紅蓮姬說著吟起詩來,「妾弄青梅憑短牆,郎騎竹馬傍垂楊。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不知為何,今日的黃昏給人壓抑晦暗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水泥看台上還有一個紅蓮姬的關係。
月如姬摟著書本遠遠走來。
我攘攘身旁半躺在水泥看台上的紅蓮姬說:「你先迴避下。」
紅蓮姬動也不動,說:「憑什麼她來了,就要我走?」
「人……」我本來想說人妖殊途,又恐說出來傷害到紅蓮姬。於是活生生吞下肚去。
月如姬正從花壇那邊緩緩行來,拐過花壇大概就可以看到我和紅蓮姬了。
晚風吹得月如姬的黑髮如風中的楊柳,輕舞飛揚。
她看到我,隨即看到旁邊的紅蓮姬。或者她先看到紅蓮姬,然後看到我。
彼此默然相對。
紅蓮姬從我身邊如魚游過,帶著曖昧而不可言傳的表情,窺測著我和月如姬。
「我還是決定將霍去病放出來,無論你怎樣想。」
月如姬一臉淡漠地說。
她在我心裡一直是一個善良且真摯的人。我知道她這樣做並非是為了她自己或月氏族人。但我……似乎沒有辦法欣然同意。
我說:「如姬,你知道的。如果他出來……舞陽就有可能會死……」
月如姬,她站在黃昏的操場看台邊,任晚風撥動她的髮絲。
她看上去就像原野中隨風搖曳的野草一樣清新自然。
「因為他一個人,會害更多的人失去寶貴的生命。這是你願意看到的嗎」
我這麼自私,和想將羽山留在身邊的阿幼朵又有何區別呢
為了秦舞陽一人而枉顧千萬人性命,我不是比給一人下噬蠱的阿幼朵更加歹毒卑鄙。
阿幼朵所作所為都是出於愛,而我對於秦舞陽呢
我只是單純的希望他活著。
有那麼一瞬間,我想逃開這場合。可是,卻彷彿被施了定身術般,絲毫挪不動尺寸之地。
「龍膽說……舞陽可以變成霍去病的……那樣的話,他就不用死了。」我囁嚅道。
讓我怎麼跟秦舞陽開口好呢說「舞陽,不要打籃球了,趕緊拯救世界去吧」。連我自己聽了都覺得這簡直就是破天荒的瘋話。
我也並非同於一般懵懵懂懂,只知道期許愛情的花季少女啊!我當然也清醒的知道戰爭的可怕性啊!何況還是妖怪之間的戰爭。
「我只是一時……還不曉得怎麼向他開口才好。如果我去說的話,別人一定會認為我是要拆散他和夏小笉吧。他們……那麼般配。」
旁邊如一枝桃花般艷得讓人無所適從的紅蓮姬,妖冶紅唇浮起一抹淺笑,說:「月滿,讓她去說不就好了」
「我?」月如姬緊了緊懷裡的書本,指節臉色皆泛白。
「對啊!如姬,如今只有靠你了。舞陽他可以去到朝鮮王朝的後宮花園找到我,他也可以去到愛爾蘭末名湖泊從沼澤精靈手裡救出我,他也一定可以透過重重考驗變成霍去病的!你要相信他,更要相信你自己!因為你是你們月氏族的守護神啊……啊……」
不好,又說漏嘴了。
「月滿,你在說什麼!」月如姬前傾著身子問。
「我……我說,我可是你們月氏族人的守護神啊,你不可以不聽我的。」
月如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看了紅蓮姬一眼說:「那我先回宿舍了。」
「月滿,如姬,去吃冰吧!我請客。」秦舞陽一手拎著書包,一手橫亘在陳軒然肩上。
夏小笉背著書包亦步亦趨地走在他們二人身後。
我說:「好啊!吃冰可以,但是……我來請客。」
「月滿,你……」秦舞陽推開陳軒然走上來,「你幹嘛要和我搶。」說完揉揉我耳邊的短碎發。
「幹嘛啦你!」我打開秦舞陽的大手,說:「有人要吃醋的啦!」
秦舞陽將手橫亘在我肩上說:「不會啦!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心眼小得跟針鼻兒似的。」
我別過臉去看夏小笉,她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紅蓮姬已不知何時消失在空氣里。
我推開秦舞陽橫亘在肩上的手說:「如果不是如姬有話要跟你說,我才不去呢。」
「如姬?」秦舞陽回過頭去看身後的月如姬,「有什麼要跟我說?」
「叫你去拯救世界呢!」一旁的陳軒然嘻笑著調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