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龍廄回宿舍的路上，喬伊又帶著他去了趟糧倉，用王宮發放的糧票換了些蔬菜和雞蛋。

「埃文，看到沒？」喬伊舉起手裡的袋子，朝貝利亞爾堆出個笑容，「以後要經常吃素啦，龍的嗅覺很靈敏，它們不喜歡沾著肉味的管理員！」

「嗯……」貝利亞爾忽然有點心痛。

「別這麼委屈嘛，多吃蔬菜有利於身體健康！」

「嗯，沒錯。」

貝利亞爾沉默了一會兒，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後，故作無意般開口問：「我聽說，王宮這次招人是因為之前的侍從被調走了，為什麼呢？做得不夠好？」

「不是不是，因為隱居學習的凱亞殿下回來了，總管挑人去照顧他。」

「隱居學習？」貝利亞爾的眉角抽了抽。

「我也是聽說的，」喬伊聳了下肩，「據說老早以前，陛下將他送去了梵音城堡，等他掌握了深厚的知識，再接他回來。喏，現在不就回來了~」

有夠扯淡的！貝利亞爾朝別處翻了個白眼。

安朵斯少年時期的事貝利亞爾可能不太清楚，但僅從艾利歐格和龍王阿西諾那裡，他已經將三百年前的政變搞清楚了——

代表龍族勢力的克魯尼亞家族，也就是貝利亞爾的家族，在軍事和經濟領域取得了巨大成就，對魔族的發展構成威脅，以喀麗莎的婚姻為導火線，一場充滿陰謀和血腥的政變拉開序幕。

魔族和龍族剛剛交好的關係再次被擲入冰窖。

而那時的安朵斯，清楚一切卻不願參與，直到喀麗莎被逼上死路，將誕下不久的龍蛋託付給他，他才鼓起勇氣反抗他的父親。

那之後，龍蛋被秘密移交到另一位龍族手上，但二皇子卡瑞爾企圖趕盡殺絕，在一次意外中，龍蛋丟失了。

那顆丟失的龍蛋就是亞爾。

回首遠望，貝利亞爾的童年簡直是一場噩夢。

在孤兒院成長的那段日子，因為帶著龍族的體味和使魔的低等氣息，他被其他孩子欺凌侮辱，直到一個中年男人收養他，他逃也似的跑出孤兒院，以為從此以後終於解脫了，後來才知道，收養他的男人只是為了領一筆撫育金。

那個男人成天喝酒賭.博，哪天運氣不好，回家時就要打他一頓。

貝利亞爾已經絕望了。他不敢出門，不敢說話，將內心完全封閉，沒有勇氣自殺，只等著有一天，那個男人能出手重一點，直接讓他斷氣。

所以，當貓眼酒吧的老闆過來接他時，他走出屋子，從沒發現這個世界居然還有陽光，自己的個子居然已經長到成年人的水準了。

這也許又是一個圈套。

進入貓眼酒吧時，他這麼想。但他還是跟進去了。

現在回想起來，他封閉的內心其實迫不及待想要改變，只差一個借口，如果有人願意接近他，他一定會抓著那個人不放。

貝利亞爾現在才知道，那個人是安朵斯。

他們之間即便鬧得水火不容，他也絕不允許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欺負安朵斯。

腳步忽然放慢了，貝利亞爾驚訝地睜大眼睛。

等等，他剛才回想起來什麼？

不同於從艾利歐格那裡聽說的故事——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畫面，百分百是他親自經歷過的！

他皺起眉頭使勁想——

「亞爾——」

腦海中有個模糊的人影從遠處跑來，直到跑近了依然有些看不清。

「你是瘋子嗎？！」那人影按住他的肩，兇狠道，「他們是成年人啊！你以為自己多有能耐？一對五，不怕死嗎？！」

「我不管！」他咬著牙，嘴角噴出些血沫，「那些人侮辱你！他們嘴賤，我就要揍得他們滿地找牙！！」

「那現在是誰滿地找牙？」

「……」

「倔驢！」

一雙手伸到眼前，替他擦去了黏住睫毛的血漬，視野忽然無比清晰。

站在面前的黑髮男人臉型漂亮，五官精緻得如同工筆畫，好看的眉毛此刻卻緊緊皺著，嘴巴也抿成一線，無處不在責怪他的莽撞。

「凱亞……不，安朵斯！你直接把他們斬首了掛在城牆上，看誰還敢詆毀你！」

「你幹嘛那麼在意？不去管它，自然就沒人議論了。」安朵斯用兩根指頭按住他頭上的傷口，溫暖的魔法流從頭頂蔓延至全身。

「怎麼能不在意？這世上能罵你的只有我！」他憤然道。

見安朵斯不作聲，他頓時感覺理虧，繼續低著頭碎碎念：「蒼天不長眼，我一番好意被當作狗屎……就算再來一次我也還是會揍他們，你能拿我怎樣？哼，那些螻蟻憑什麼……」

接下來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安朵斯將他按在被太陽烤熱的石牆上，深深吻了下去。

覬覦已久的唇瓣突然貼在自己嘴上，他整個人都僵住了，不知該如何反應。

柔軟的舌頭在他雙唇間徘徊，持續了五六秒，才緩慢地退出去。

安朵斯垂著眼睛，睫毛有些發顫，按在他肩上的手慢慢放下去，整個人後退了半步。

「抱歉……」安朵斯滿面通紅，低聲說，「我想……我喜歡上你了，亞爾。」

他整個人都懵了，重新靠在牆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驚訝和興奮一起搏擊心臟，他看著安朵斯的眼睛，喘了半天，才舔舔嘴唇，「賴皮，我還沒感覺到呢，你就不親了……」

安朵斯回望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畫面連貫又清晰地在腦海中回放，貝利亞爾忽然意識到，那些曾經被他拋棄的記憶，竟然漸漸蘇醒了！

如同一隻沉睡良久的獸，一旦出洞覓食，就一發不可收拾。

他記起了一切，他和安朵斯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