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夫人是……！」

「我娘正是南疆蠱族後裔。」

少年的臉再也平靜不下去了，驚訝的表情，滿眼的不可置信，微張的嘴唇顫抖著不知該說什麼。

「蠱族……蠱族！墨夫人竟是蠱族後裔！難怪你會禁術……難怪……」

少年的表情漸漸的從驚訝變為暗淡，好似呢喃一般。墨蓮不再理會他，離破蠱只差一步了。娘從來不讓她接觸與蠱術有關的東西，說那是不祥之術。兒時的好奇心還是讓她偷偷的翻閱了娘親藏起來的典籍。只是，她未料到，原來以為一輩子不會用到的術法，如今竟在這般地步時用上了。自己想來也覺得很是諷刺。

她並沒有飼養蠱蟲，對蠱術也只是有些了解，至於破蠱之術，雖被譽為禁術，實則卻不難學。她隱約聽說過破蠱之術的可怕之處，但是卻也沒有人真正在她眼前施過術，如此一來，她除了會用此術，幾乎對此術一無所知。

「你寧願出賣靈魂也不願招供？！」少年很是不解的看著她。

她不明所以的繼續施展著術法，墨蓮知道少年肯定是知道什麼，但是她不想問，都到這步了，知道了又如何？她只是不想連累大家，倘若她真的不招，日後一定會成為尉遲威脅左棠、琯祁的把柄。所以……她只能走這一步險棋。成了，便可以順利逃脫，不成，她也不過是死屍一具。

「噗！」

就在術成的一瞬間，胸腔一股燒灼，一口黑血自口中噴了出來，血散發著腥臭的氣味，隱約還能看見血中扭動的液狀蠱蟲。

看來成功了……墨蓮稍微鬆了口氣。在少年還沒反映之際，從少年身旁掠過，速度之快，竟連修為頗深的少年也沒反應過來。墨蓮強忍著破蠱帶來的不適感，將真氣催動到最大，一路駕著輕功飛奔，沒一會她就聽見來後方傳來追兵的聲音。不知為何，她竟能辨別出，少年也在其中。

眼見宮門就在眼前，她一咬牙，躍上了城門，踢到了幾個守衛就越了出去。帝都的大街上人擠人嚷，繁華的很。她側身躲入了一個小巷子，尉遲抓捕她都是在暗中進行的，所以那幫黑衣人定不會明目張膽的在帝都的街上尋人。呆了一會見沒有人發現自己，追兵也沒出現。墨蓮便順著巷子一路摸回了屠月樓。為了不讓尉遲察覺，她連回府也極為小心，連張弛等人也為驚動。

回到房中，她拿了雙劍便一路潛去了客房。左棠傷勢應該還不穩定，柳葉白……不曉得毒前輩解開沒有。他們救出左棠，第一時間就會送到了府上安置。所以左棠此時一定身在客房。

到了客房門外，墨蓮用熏香迷倒了侍從和丫鬟。推門而入，走到掛著紗幔的床邊。看見的是左棠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她的手輕輕覆上了他的手腕，微弱的脈搏不穩定的跳動著。看不出是好是壞。

「丫頭，回來啦。」沙啞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嚇了墨蓮一跳。但她馬上就知道了來著是誰。

「毒蠍前輩……」

她轉過身看著滿臉擔憂的毒蠍，心裡突然無比的苦澀。

「丫頭，別急。這小子已經沒事了，也是他聰明，將布條卡在了喉中，以至於藥效並未全部抵達心脈。只是這柳葉白畢竟是強力的藥物，一點就可以令他神之喪失，所以再睡上些時日，待元氣恢復了他自然會醒來。倒是丫頭你，尉遲想必不會就這麼輕易放你出來。看來吃了不少苦。讓我給你把把脈。」

說罷，毒蠍便伸出了手，將手指搭在了墨蓮的腕上，她摸索了一會，眉頭微皺，又將墨蓮的左腕拿了過來把脈，眉頭越皺越深。

「丫頭你……唉！我一把年紀了，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也許是我長久為在世間走動，學識有所不及了吧。」

她語氣中透著無奈和疑惑。

「前輩……我……」

「你還是自己看吧。」

墨蓮有些不解的抬起左手搭在了右腕上，她睜大了眼睛左手開始顫抖。

「前輩……這……」她不相信般的又用右手搭左手的脈，結果仍是一樣。

「丫頭，你是不是用了什麼禁術？」

「禁術……破蠱之術……」她喪氣般的垂下了膀子，垂頭低語。

毒蠍聽到破蠱之術時，竟有些站不穩。

「丫頭，凡是禁術都要付出代價。你可知破蠱之術的代價？」

毒蠍見墨蓮不語，嘆了口氣。

「你這孩子，什麼都不知道就發動禁術。破蠱之術是以靈魂為媒介，強行衝破蠱術。蠱術的操控對象是人，如果要破蠱，也就意味著受蠱之人將不是人。除你之外，我雖沒真正見過使用破蠱之術的人。但是傳言破蠱之術一旦成功，施術者將便成無心無情之人，且永世不如輪迴。不過，由你的情況看來，這傳言半真半假。你的脈搏停止了，確實應驗了無心，但你並非無情。還有就是輪迴之說，本就不真切，倒也不用理會。」毒蠍思慮的說道。

墨蓮聽後不語，她低頭看著自己開始逐漸發涼的手，一時心裡很不是滋味。如今這般，與死人又有什麼區別，就算活著，也只是個怪物罷了。

「前輩，我回來的事先別和其他人說。至於這兩把劍，日後想必對左棠有用，就托前輩在他醒後交給他吧。琯祁那裡，我、我……」

她還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說什麼。話到一半就這般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嚨里。她搖搖頭，背過身去，向門外走去，毒蠍知道她心中的苦楚，縱然是想幫她，也無能為力。只得成全她的決定。

在跨出房間的最後一步時，她扶著門框，轉過頭，深情的望著紗幔內的左棠，陽光把他蒼白的臉照射的十分柔和。她彷彿看見了他嘴角掛著的微笑。墨蓮就這樣靜靜的望著他，像是要用眼神將他吞噬一般。

她的唇輕輕的開合了一下，無聲的說著「再見」。便似什麼都沒發生般的轉生、離去。只留下一縷斷了的髮絲飄落在門檻之間。

回到房後，她想了很久。留下或者離開……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留下的理由了，尉遲遲早會查到他的下落。只是……她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走，當真好嗎？

琯祁的眼睛還沒恢復、左棠還沒醒、樓中的事物也還沒有交代……這樣走掉真的好嗎？她拿起包袱的手又放了下來。輕嘆一口氣，還是明天再想吧，她實在太累了。

合衣躺在了床上，聞著久違的卧房香氣，混混沌沌的陷入了沉睡。

早上第一縷陽光穿透紙窗照在床上時墨蓮醒了過來，她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習慣性的坐到梳妝台前，拿起梳子對著鏡子梳起頭髮。

「啪！」梳子脫手應聲落在了地上。

她抓著自己的頭髮，指尖顫抖的撫上自己的眼睛。銅鏡中，她烏黑的頭髮像是被雪染就了一般的銀白，本該漆黑如墨的瞳孔也散發出詭異的綠光。肌膚更是蒼白的有些透明，若不是在白天，她定會以為自己撞見了鬼。

她看著鏡子中異樣的自己，心裡突然平靜了下來，她必須離開。這般摸樣，怎能再在這裡呆下去？

琯祁……她跌跌撞撞的走到了琯祁的卧房前，伸手想要推門，卻在觸碰到木門的一瞬間頓住了，她翻過手，用中指的骨關節敲了敲門。

「誰？！」裡面傳來琯祁的聲音，聽上去很是疲憊，看來沒有睡好。

「是我。」墨蓮應聲到，她現在唯一感到慶幸的是，她的聲音還是正常的。

「墨蓮？是你嗎，墨蓮！」

她聽到屋內傳來一陣物體倒地的聲響，接著便是琯祁急速的步伐，有些碎有些不穩。門突然打開，墨蓮一驚，反射性的向後退了一步，卻還是被琯祁抱了個滿懷。

「你總算回來了！我……你知道我有多擔心？！我看不見，不能去救你。每日只能在房中等待。有消息傳來我都不敢去聽……我怕……怕尉遲把你……」

他的語氣滿是關心與焦急，更多的則是失而復得的慶幸。臂彎緊緊的圈住了墨蓮。墨蓮甚至覺得他會哭出來。

「你的身子怎麼這麼冷？是著涼了嗎？還是……他對你用刑了？」

琯祁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墨蓮的肩上，摸索的為她繫緊。墨蓮一直沉默著，知道琯祁牽起她的手，想要將她拉進屋子的時候，她才狠下心甩開了他的手。

「琯祁。我要離開。」她冷漠的說道。

「去哪？我和你一起！」

「不。你留下來。我要一個人走。」

天知道墨蓮此時有多難受，喉嚨像被扼住了一般的疼痛，每句話似乎都要劃破她的心。

「不！你不能！我知道你喜歡左棠……可是，我……我不求能與你在一起，我只求可以一直這樣看著你便好。求你，別一個人走。」

他看不見，碰不到。想想以後連墨蓮的聲音也無法聽見，心就撕裂般的疼痛。

「你誤會了。和左棠沒關係。是我自己要走的。你也別來找我了。如果我想出現，自會出現。否則就算天涯海角，你也尋不到我的。」

說完這話，她便轉生邁著穩健的步伐離開了。她的心在滴血，她多想跑開。可是琯祁看不見，她要走的夠決絕，才能不讓琯祁有念想。

「墨蓮！你怎可如此對我……」身後傳來琯祁痛苦的嘶吼聲。

她沒有停頓，依舊裝作決絕般的向前走去。

「琯祁……對不起……」她呢喃著，再也說不出其他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