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心诚则灵。

苏谌直挺挺地跪在地板上，集中精神诚心求雨，然后成功求来了一坨鸟屎。

“……”

他叹了口气，鸟屎就鸟屎吧。这里又没有卫生纸，现在要是动一下子这大半宿的努力可就白费了。他稍微晃动了一下身体，早已经麻木的膝盖竟然又传来了难以承受的钝痛。

夏日天亮的早，不多时日光已经依稀可辨，夜幕逐渐褪去，清晨的寒意从地表一路攀上。苏谌微微低着头，心中追悔莫及：在现代的时候被老师家长逼着都不愿意学习，谁能想到来了古代，想求学都变得这样困难！要是早有这种毅力，估计现在都已经拿到北大的录取通知书了。

就像在现代，这个时间他还沉浸在美梦里呢，睁开眼睛就有妈妈做好的热腾腾的早饭……不行，这个不能再想了。

与此同时，花千岁重重地叹了口气，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这一夜她也根本没合眼，导致一大早就精神萎靡，眼睛下方泛着淡淡的青黑。

“他走了没？”

“回阁主，还没有。”

“……”

花千岁担忧地看向窗外，却有窗纸隔着，只能依稀看见日光穿过树杈落下的剪影。

“我以为他半夜就走了……”

沉默片刻，她忽然抓起衣裳披上，一把推开门。

太阳才刚升起，院子里还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在花瓣草叶上凝成一滴滴晶莹的露珠。模糊的晨光里，少年倔犟地跪着，身影在这偌大的院落中显得格外单薄。

花千岁既心疼又无奈。

听见开门声，苏谌缓缓抬起头。

那天香国色的女子还没来得及梳妆，墨一般漆黑的长发就那样随意地披散着，白皙的面容也因为少了脂粉的修饰而显得格外柔和。她单手扶着门框站着，身上披着一件素白的衣，衣角上绣着一朵娇艳的海棠花。明明未曾修饰半分，却硬是在一缕阳光的晕染下，美得惊心动魄。

这一幕苏谌一生都无法忘记。

花千岁就那样沉默地看着他，他也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花千岁终于闭了闭眼，认输一般地道：“起来。”

苏谌笑了，艰难地挪动身子行了不伦不类的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头还没有磕下去整个人便落入了一个盈满香气的怀抱，他刚想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就听花千岁缓缓道：“做我徒弟可以，但你得扮成女子才行。如果让外人知道凭仙阁也收男弟子，便都带着儿子来我这跪，我就很难办呀。”

“……”

真是久旱逢甘霖，却发现是馊了的甘霖；他乡遇故知，遇到的竟然是自己的债主；洞房花烛夜，掀开盖头一看竟特么的是村头王瞎子三十多岁也嫁不出去的胖女儿如花！金榜题名，结果还没如愿做上官就被一道惊雷给劈死了——总之，这心情岂止是一言难尽！

也不是没见过女装大佬，但也就仅止于膜拜而已啊……自己这种硬汉怎么能干这种丢人现眼的勾当！

花千岁起身：“若你也觉得这样不好便回去吧，早饭已经差人送过去了。”

苏谌一把抱住她的大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我爱女装！”

“……”

早饭过后，苏谌在几名热心师姐的帮助下“心甘情愿”地换上了女装，不仅如此，本着好人做到底的精神，师姐们还争着给他弄了头发，涂了脂粉。苏谌僵硬地坐在凳子上任她们摆弄，真是心如死灰……复燃。

他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苏明桃得意地举着镜子：“是不是看傻了？”

苏谌傻傻地点头。

苏明桃一扬下巴：“就说嘛，凭我的化妆技术，就算是壮汉也能变成天仙！”

“我觉得我梳的发型才是改头换面的关键好吧？”旁边一位师姐不满地道。

另一位师妹也不服输：“还不是因为我的簪花漂亮！”

“是我挑的裙子漂亮！”

“我的胭脂也很显气色的好不好？”

……

在一堆叽叽喳喳中，苏谌人傻了。

镜中的“少女”身穿一身藕粉色罗裙，挽着样式简单大方的发髻，发间插着一支色泽莹润的桃花簪。肤如凝脂，目如点星，柳叶眉，樱桃唇，睫毛长且卷翘，双颊泛着淡淡的桃粉色……真真是貌美如花。

如果这个人不是自己，苏谌会有娶她回家的冲动。但是当这个人就是自己时……

苏谌还是想娶回家。

这让他禁不住泛起一股淡淡的忧伤。

完了，自己爱上自己了怎么破？还是一见钟情的那种。

在线等，挺急的！

-

打扮好了的苏谌被送到花千岁的书房门口，花千岁从门派卷宗里抬起头，也跟着傻了。

“小谌儿……？”

苏谌认命地点了点头。

花千岁立即起身，几乎是飞扑过来的。

“天啊这也太好看了吧！小谌儿，实话实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换脸了！”

苏谌惊诧地发现自己竟然在这种夸赞下油然生出一种骄傲的感觉。

……是不是换了身体，性格也会收到影响？他隐约记着自己当初的称号可是十二班第一硬汉啊。

花千岁捏了捏他的脸，又按了按他的胸，确认了的确还是男子之后，深深地抽了口气：“早扮成这样哪还用跪那么久啊……”

“……”

苏谌：别说了，脑瓜子疼。

花千岁拉着他坐下，将他的经脉摸了个遍，然后问了一些基础问题，其中就包括识不识字这个。苏谌很想说当然，自己不仅识字，还是传说中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高三生呢，然而他还是摇了摇头。虽然繁体字也能辨认，但辨认起来实在是太费力了，书写更是想都别想，还是老老实实地从头学起吧。

花千岁点点头。学武功要看很多功法类书籍，得识字才行，这个她也教的。

苏谌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我见好多师姐都随身带伞，是遮阳用的吗？”

花千岁被逗笑：“你怎么会这样想？”

因为正经人谁天天带着伞转来转去啊。

不过这话忍住了没说，他就尴尬地笑笑：“我猜的。”

花千岁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道：“凭仙阁的功法是为女子设计的，自然与其他门派不同。功法的不同也影响着兵器的类别，其他门派通常是用剑，也有的用符，而我们则是用伞。”

伞？

苏谌惊了：“伞也能打架吗？”

花千岁面有得色：“当然。我们所用的伞不是普通的油纸伞，而是用特殊的材料锻造而成，伞骨轻盈却异常坚韧，注入内里可做棍棒使用，伞面更是如盾一般刀枪不入，一般的兵器根本伤不了它。伞柄中还藏有淬了毒的暗器，危急时刻一按开关便可射出。然后就是，这样看起来还很漂亮。”

“……”

苏谌忍不住腹诽：最后一条才是关键吧。

花千岁将方才准备好的伞递给他：“这是你的一位师叔用过的，她曾带着这把伞打遍天下无敌手，坐上了江湖排行榜第四的位置。”

苏谌好奇地问：“那她现在为何不用了？”

“……”花千岁忽然沉默下来，眉眼间泛着一股浓重的哀伤。苏谌意识到自己的多嘴，有些懊恼地掐了胳膊一把。还能是什么原因——

“她嫁人了。”

花千岁泫然欲泣。

“……”苏谌僵了。

花千岁难过地说：“嫁人之后她就天天在家相夫教子，变了花样地给丈夫儿子做好吃的，再也不出来打架了。我上门去找她，结果她连伞都不要了……”

苏谌一时无言。

好在花千岁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间擦干眼泪又笑开了：“没关系，人各有各的想法嘛，嫁人也好啊，我还从来没见过她笑得那么开心呢，也许离开师门对她而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小谌儿，你放心，如若你哪天要嫁人了，师父绝不拦你！”

“……”

苏谌嘴角一抽，提醒：“师父，我是男的。”而且是比钢筋还要直的钢铁直男！

花千岁：“……为师忘了。”

苏谌：“……”

回去之后，苏谌细细地研究那把红色的纸伞。

这伞比他想象中还要轻盈，握在手里几乎的重量就跟一支毛笔差不多。做工极其精致，手感也很好，就是看不出用的是什么材料。摸着像竹子，轻得像纸张。

想起花千岁的话，他将伞扔在地上，抬脚用尽全身力气一踩，鞋底还在伞面上碾了碾，然后捡起来。

果然，毫发未伤，就是伞面蹭了点灰。

他将灰擦去，又把伞撑开，拔下发簪就往伞面上戳。

依然晚好如初。

他倒了一杯水上去。

水顺着伞骨从伞面滑下，一滴都未曾逗留。

苏谌的目光顿时变得炽热。

“我勒个乖乖……这也太强了！”如果说天堂伞叫天堂这个名字是因为它防雨防晒，那自己这个不仅防雨防晒，还防刀防枪的，是不是就该叫做玉帝神伞了！

他十分激动，然后给它取了个名字：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