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破烂的纸，把宋父和南渡的前尘往事赤诚地摆在宋北渚面前。

南渡从来都没坏过，坏的向来是人。

而他宋北渚，又蠢又坏。

“我知道了。”

他紧紧握起慢慢失去温度的手，冰冷的声音在春意盎然的日子里，让人如坠深渊。

他没说恨，再没说话。

恨意要存在身体里，让它一直一直酝酿，让它变作最凶悍的力量，让他毁了这天地，毁了所有骗他的丑恶之人！

“少爷……报仇就麻烦你了，老奴就在这里等你回来，若是你活着，就来见见我，若是……若是不幸走了……老奴，便来陪你。”

阿奴朝跪在地上仿佛静止的宋北渚磕了磕头，抬起手擦去脸上的泪水，慢慢朝来的村落爬去。

他活着的意义，大概就是将宋北渚所不知道的，所被隐瞒的告诉宋北渚。主子一家待他很好，若全死了，他绝不独活。

那就……一路往北……一路杀个痛快吧。

宋北渚动了动僵硬的嘴唇，垂下那双原本澄澈的眼，再抬眼，黑色雾气在他眼底盘旋，再稍稍在眼尾一勾，他太阳穴处的伤口又爆开来，大片大片的血块往下掉，直到露出更鲜艳的血，滑到他嘴边，他才伸手抹了一把。

阳光从树间隙里洒了出来，洒在宋北渚手上，洒在他舔着鲜血的艳红舌头上。

这一瞬间，他不知他是宋北渚，还是南渡。

鲜血的味道，可真是好极了。

*

十日后，已是暮春。

谁也没见到谁，春日很急切，要逃开宋北渚，要丢下南渡一般，转瞬即逝。

自南边碎花镜传开了一个恶人的故事。

听说啊，这恶人从碎花镜出来，被雷劈了个外焦里嫩，看着是死了不错，但突然像蛇蜕皮一般，褪去焦烂的肉，重获新生。

此人满头白发，太阳穴处生了一个大洞，只要他难过，他就抠这刚要结疤的伤口，要喝自己的血，嚼自己的肉。

当然，令人闻之变色的，是他喜欢杀人。他喜欢将人身上的肉都剔去熬汤，再将带着残肉的骷髅扔在路边，又或是扔在集市。

人人闻风丧胆。

可他为何要如此做？

他不知道。

他不知南渡如何，他自己亲手将爱人送给仇人，将他送至虎狼之穴，他不知如何赎罪，他只能如此去折磨自己。

魔念深重，看自己曾爱惜的百姓死于非命，死状惨烈，他知他负罪深重，但他也非要如此，如此为祸四方。

“宋北渚——你做什么！”

宋北渚抹去嘴边的血，回头去看被雷劈断腿的柳长知。

淡淡一笑：“杀我自己。”

伤他人性命，等同于杀万遍宋北渚。

柳长知当真是一个正直的好人。他宋北渚与他果然相差甚远，并无可比之处。

“你的善呢？！你的心呢？！沿着南方找过来，我万万没想到，杀人如麻的恶人，竟是你宋北渚！”

柳长知是真的很气了，握着剑的手很抖，拄着拐杖的手也是。

宋北渚蹭了蹭手上的血，提起拂尘与竹子往前走：“丢了，没了，怎么？要我拉开心口给你看吗？它现在是石头，是石头！我与你无仇，不想与你动手，你走吧。”

“你骗我碎花镜里有妖怪，骗我幻术里的是青虎……你本性如此狡猾，修什么仙，炼什么性！你在道观待这么久，都不能将你的恶性扭转，以后更是无人可治！我今日，拼死也要杀了你！你才是妖怪，你才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

明明知道不敌宋北渚，柳长知还是一往无前。

他这一生，惩恶扬善，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