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克山醒来时知道自己已经回到周公馆，并且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他身上的衣服被换成一套睡衣，至于是谁给他换的衣服，无从知道。

陈克山有着些淡淡的忧伤。这种忧伤不同于父亲和继母死亡，也不同于他那个私生子哥哥把他出卖了，更不同于第一次与人赤诚相对拥抱亲热竟然是和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在那些时候他的感觉是淡淡的，却远没有到忧伤的地步，因为忧伤这个东西它有什么用呢，又不会让事情变得好一点儿，也不会解决肚子饿的问题。

一些时候，陈克山觉得自己应该是务实的，直到后来，待在周公馆这样的“奇特”地方久了，他才认识到自己并不是务实不务实，而是缺心眼儿。

多么痛的领悟。原来他还真像自己怀疑的——是个傻子。

从床上坐起来，陈克山还觉得手脚发软，最直接的一个感受就是脑子已经被搅成了豆腐脑儿。曹先生的脑袋骨碌碌滚在地上，眼睛翻白着，尹少爷笑得十分讨人厌。

“这都什么事儿啊。”陈克山双手捂住脸，打了个激灵，身上一层层鸡皮疙瘩起来，弄得他浑身不舒服。房门这时候从外面推开，果然进来的就是那个残忍的冷血杀手。

陈克山用看杀人犯的眼光看着这个杀人犯。

杀人犯坐到他床边，把一杯牛奶放在床头，脸上挂着职业微笑。

杀人犯说：“热的，喝吧。”

“……”喝你妹夫啊！陈克山闭上了眼睛，靠在床头，深呼吸几回，找回点儿力气后问道：“为什么带我去见曹强？为什么杀他？”

变态杀人犯笑着反问道：“为什么不杀他？”

“你脑子有问题。”这是陈克山几个月以来头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也是头一次脸色这么难看。

“喝一口，专门给你热的。”杀人犯拿起杯子，贴到他脸上，牛奶很温暖，散发着种温柔细腻的气味，陈克山睁开眼，冷静下来，冷静的看着职业微笑着的尹少爷，至少他自认为这时自己是冷静的，“你想要干什么？”陈克山问道。

“喝一口。喝完告诉你。”尹少爷笑眯眯的，样子却不怎么和善。

陈克山接过杯子一口一口喝着，他腹内空空，转头去看窗外，估计着自己是错过了饭点儿。变态周公馆，变态的这些神经病，连顿小灶都不给吃，还有那个变态的厨子，凭什么只对他特别的抠门儿！连一颗西红柿都不愿意给！

热牛奶温暖了陈克山的食道肠胃甚至心脏，他慢慢喝完，靠得更舒服了一点，就听到那边尹少爷终于开口了。

如果陈克山知道多少年以后疯魔的传销组织具有多么大蛊惑人心的能力，想必这时候一定会建议尹少爷别再到处卖屁股了，应该去做传销！

经过这一天的刺-激和洗脑，陈克山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因此就要正式走向一个全新的人生……

一周后。

谁能告诉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又一个漫长的一周过去了，在周公馆的生活除了抠门的变态厨子对他的态度直线上升外，就是曹先生的死亡在陈克山莫名其妙提心吊胆好多天以后无声地失去了它原本该有的冲击。

周公馆依旧歌舞升平，陈克山依旧是那个陈克山，偶尔充当一下背景板，偶尔给各位大先生们贴心准备一下套套，再偶尔和阿三坐在一块儿不咸也不淡的问一句：“你说我现在是不是也算后勤部门的了？”

陈克山以为自己已经算是退居二线了。没别的，只是就看周公馆主人周先生对他的那个态度也知道，全当多给他一口吃的养着玩儿似的，摆在那里从最开始每天看得他后背发毛，再到现在根本就当他不存在，陈克山有时也学小张先生照照镜子，不知道该庆幸周燠一干人等的爪子没有伸向自己，还是应该叹息自己缺乏对人的吸引力——即使是饥渴的变态狂都懒得搭理他。

事实上那个尹大魔王怎么可能放过他呢？

陈克山回过神来，就看到小张先生已经搬来一屋子衣服。

那张桌子——直到现在陈克山才知道原来有个别称叫梳妆台，现在前面已经摆满了一堆的迷之物品。

陈克山坐在自己的床上，上衣已经被小张先生扒掉了，顿时觉得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

尹少爷靠在门上，抱臂看戏，依旧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

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

“你们要干什么？”陈克山抱紧自己。

“放心，吃不了你。”小张先生翻一翻眼睛，转头指了指尹少爷，“你一会儿也跑不掉。”

尹少爷嗤笑一声，摇头：“你别打我的主意，我打爆你的屁股。”他说话时语气是柔软的带着笑意的，然而陈克山看见过太多次这种眼神儿，内心里并不觉得怎么柔软。

“粗俗。”小张先生回过头来继续一边扒陈克山的裤子，一边说道：“就你现在这个鬼样子，怎么干得过姓魏的那个小妖精？等王公不要你了，看你怎么办！”

陈克山当然知道小张先生这话肯定不是对他讲的，而他一抬头就看到门上靠着的尹少爷撇撇嘴，一脸无奈的望着小张先生的背影。

陈克山懂了。小张先生大概是整个周公馆里唯一把宅斗当做事业的人，也是唯一认真在斗的人了。

其他人？

嗯。大概除了生存，就是想着怎么捞一把青春金。

都是男的，虽然男的和男的之间也互相睡过，不过陈克山猜自己应该或许大概并不怎么具有同性恋倾向，所以被小张先生扒光以后一点儿也不紧张，回忆起来前天在浴场碰见正在沐浴的小张先生时也是心如止水的。

要知道，小张先生的玉体，那可是真.“玉体”啊！

面若好女，身姿娇弱，肤如凝脂，顾盼生辉，这些四字真言用来形容小张先生再合适不过了，陈克山不晓得周燠那个恋童癖的变态狂都是用什么法子搜罗来的这些美丽少年，也不晓得像是小张先生这样出挑的人怎么会这么自如的在这滩烂泥里面游泳，总之他陈克山天塌地陷也脑子转不过来，对这些个顶多是感慨几句罢了。

走神儿再回归，陈克山已经被翻来覆去的折腾着换了好几套衣服了。这也才发现小张先生的另一个好，品味好。陈克山想，这小张先生就算文盲以后也可以凭自己特会打扮人的这点不愁吃饭了。

落地镜前，浑浑噩噩过了十多年的陈克山险些流下热泪。

“这谁啊。”

“你啊。”小张先生在镜子里笑笑，扶着他的肩膀，然后按着他坐下来，摆开一堆刷子和瓶瓶罐罐小盒子。

“你坐好了，我给你化个妆。”小张先生说道。

房间里只剩下小张先生哼歌的声音了。

四月的尾巴，陈克山头一次得到了周先生的正眼，那时候尹少爷头发里还流着血被他凶残地按在和谐的地方做和谐的事情，一边又冲着他招招手，叫他过来问了不少没屁用的问题。

什么住的习不习惯啊，吃饭好不好啊。陈克山十分想说，不习惯，饭也吃不香。然而他也知道，周燠根本就不在乎。

和谐后尹少爷得到了一块来自周先生的白色丝绸手绢儿，一边按着额头擦血，一边大步往外走去晒晒月亮，陈克山跟了上去，也不知道说点啥才好。

“不是他干的。”尹少爷大步向前走，回答了陈克山没出口的问题。

不是周先生还能有谁把这大魔王的头干爆？陈克山想不明白。而且肖先生不是出差了么？

月光下，尹少爷的血是黑色的，他坐在喷泉旁边晒着月亮，一只手按住头部，一只手落在大腿上。坐得安静，时间久了陈克山以为他的血流光了，所以人才没有了动静。

“以后你的生活可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尹少爷对他说道：“你要学会适应。我相信你可以的。”

陈克山在心里呵呵笑着，骂了脏话，然而在这个夜晚的夜空下，他只是和尹少爷一同仰望星空，脸上的表情也是期待和陶醉的。

其实陈克山能不知道么。自己可不是什么万人迷，怎么会轻松把这一页揭过去。

月亮很大。不知道是不是比美国的圆。陈克山胡思乱想着。